苍茫的大海之上,破开海雾与风浪,一人负手而立,站在某只巨兽所显露的蓝色皮肤之上,正极速接近中。
浮云道长知道,这人就是自己所要找寻的目标,可等真正靠近,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此种人物,应该要说些什么。
叶清披着这幅苍老但潇洒出尘的躯壳,跳上海岸,一步步接近,沉声开口问:
“来者何人?可是我道教子弟?”
浮云道长当即就被震慑住,像是面对一位尊敬的长辈,不敢逾越,乖巧地回答道:
“正是,晚辈是静字辈墨云,原道号为静云,而后继承了师父的浮云观,便更名号为浮云道长。”
“嗯。”
叶清摸摸胡子,点点头,似是长辈在训诫晚辈一般,又问:
“如今道教除了浮云观,可还有其他支脉?”
听闻此言,浮云道长面露悲戚之色,声音愤恨:
“佛教与大秦给我们扣了一个‘谋反’的帽子,对我们赶尽杀绝,一丝情面都不留,那种架势,完全是要断我们道统,可怜我的师父与师兄,皆是因此丧生,‘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到现在,最高的也只有我这一个静字辈弟子带领大家,那些长辈都成了被针对的目标……此外,诸多珍贵的典籍也因此而遗失……因此,现如今,只剩下了我浮云观一脉,勉强收拢剩余弟子逃出生天,加上一些还未暴露身份的在家弟子,便在无其他了。”
相比于佛教信仰遍地开花,处处建有寺庙,道教确实算得上人口凋零,毕竟,曾经的道教也和佛教势均力敌,甚至不少时候能够占到上风。
那时候,两方虽偶有摩擦,但总归只是理念有所冲突,不至于发展到如今血海深仇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那位外来神话为了尽快掌握这个神话梦境,更替信仰,采取的手段有些激进。
当然,若不是这个梦境本身排斥祂的进入,道教也没能力撑个几百年,先是没落,在最近的十几年里,才被赶尽杀绝。
浮云道长陈述完以后,见这位仙人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色略有些尴尬与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问出自己的问题,深怕有所冒犯。
“来界域找我何事?”叶清一眼就看出这人的心思,主动开口。
浮云道长咬咬牙,一揖礼,低下头问:
“敢问前辈确是我道教中人与否?”
“哈哈哈……”
叶清受抚长胡,大笑。
“自然是,不过,你不确定也正常,我常年居于此蓬莱岛中修行,不理世事,日月流转间,已有不知多少岁月未出山……只是近日有感而动,分了一化身于人间游玩,这才知晓道教已流落至此,于是便直接打上了佛教,教训他们一顿。”
自叶清在这个世界一苏醒,庄周的诞生痕迹以及和人世间的各种瓜葛通通消失,成为了蝴蝶流连花丛间的一场美梦,所以,他说这话也没有什么错漏,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真的。
“原来如此。”
浮云道长没有怀疑,毕竟,这和他所得到的消息吻合,何况,这种近乎仙人的存在也不至于蒙骗于他。
如今如同风中残烛的道教,也急需这么一位顶梁柱一样的存在。
“那,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这是在问叶清的辈分。
“又不知,前辈如今抵达了何种境界?”
“称呼?”
叶清沉吟了一会,摇摇头,无所谓地说:
“这些辈分什么的,太过繁琐,我不喜欢,而且,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称我南华真君即可。”
“至于境界,修行不深,尚未进境‘天真’,只修有诸般神通、千变万化,勉强称得上一句‘神仙’。”
道教典籍中有记载,将道士划分为七个等级:
天真,神仙,幽逸,山居,出家,在家,祭酒。
其中,“祭酒”的存在必须依托朝廷,是一个特殊职业,渐渐消失;而“天真”与“神仙”,此前,浮云道长一直以为,这是典籍编纂出的神话传说。
虽说他的心中早有猜测,可现在亲耳听到确认,难免心神震动,感到无比高兴。
如今的道教,浮云道长只能算得上“山居”,还称不上一句“幽逸”,历史中,只有那些有大学问,做出十分大的贡献的山居道士,才可被评为“幽逸”。
而“神仙”之境,更是闻所未闻。
何谓神仙?
谓变化不测,超离凡界。
能够当的起这一评价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位南华真君了。
“感谢真君的解答。”
浮云道长再度揖礼,从善如流地更改了称呼,嘴角勾起的弧度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情,内心的激动无法掩饰。
“如今佛教有佛祖降临,道教理应有真仙出世……免得到了后世,我教道统断绝,世人只知佛,而不闻道。”
叶清喟叹一声,双手负于后背,面色肃穆。
“所以,我将出山,前往天界一探,会一会那所谓的佛祖。”
话音刚落,一声仿佛来自苍茫的远古时期的长鸣从海底传出,低沉、富有力量,直击心灵,让人为之心神震动。
浮云道长也不例外,这一刻,莫名地受到某种情绪的感染,眼角竟然有了泪花,跪倒在地:
“真君此去,望保重!”
“是不是渲染地太过了,居然这么激动……”
叶清看着跪在地上给他磕头的浮云道长,心里反而嘀咕起来。
毕竟,这又不是必死无疑的局面,自己总归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还是有胜算的,再不济,他也能随时脱离这里。
“咳咳……”
于是,南华真君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对浮云道长说:
“别这样,搞得我一定会死一样,我没这么傻,一出世就寻死,既然决定去了,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把握……这只是一次试探。”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没必要故意装神秘、端架子,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
浮云道长也有些尴尬,毕竟,他刚刚还以为真君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那位佛祖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呢。
“不过,我离开以后,为确保安全,保证我道教最后的传承不断绝,你先拿着这块令牌,有了它,可以带领弟子,自由出入这蓬莱岛。”
叶清递给浮云道长一块木制令牌,上面有“蓬莱”二字,龙飞凤舞一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