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奇单掌打来,江朔借力无从反打,反倒不好接了,恰在此时何万岁从侧面攻来,他的弯刀虽被削断,但仍悍勇异常,舞动双拳又攻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江朔心念一动,以左掌接了尹子奇的右掌,右掌却抵住了何万岁的拳头,两相一抵,真炁立刻导通,何万岁的内功修为如何能与尹子奇相提并论,拳头刚沾上江朔手掌,立觉一股巨力用来,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飞出去。
此时江朔抛出的七星宝剑也已在空中划了圈,将何万岁七星阵中斗杓三人尽皆逼退,又旋了回来,江朔向前一纵,接住长剑,携起独孤湘的手便向前冲,二何兄弟都受了重伤,两个七星阵无人督帅,自然无力阻拦二人,江朔和独孤湘快速的穿阵而去。
尹子奇这次终于看明白了,江朔是将他的内里导出,借力打力击飞了何万年,他虽不明其理,但看江朔出招左承右击,又回想此前自己和江朔对了两掌的情形,便知定是如此。
尹子奇冷笑道:“一辈子打雁,今日倒叫雁啄了眼。”他腰间一直挂着横刀,但此前自负只以拳脚功夫便能胜江朔,因此从未使用,此刻却拔刀在手,也不管璇玑阵受伤众人,足尖点地飞也似的追着二人跑下去了。
江朔回头见尹子奇手持横刀追来,面目从未有过的狰狞凶恶,也不敢回身去缠斗,对独孤湘道:“我们先去找到爷爷再说,与尹先生纠缠只怕没什么好处。”
独孤湘一笑道:“那便劝他追的慢一些好了。”
江朔奇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恨不能杀我二人而后快,如何能听你劝?”
独孤湘一本正经地道:“不如送他些好礼,俗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么。”
江朔道:“此际性命交关,尹先生恐怕不会收你礼物吧?”
二人嘴上不停脚下却也不停,尹子奇见二人在前面飞奔之际居然还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不禁怒气更盛,脚下加紧,追得更近了。
独孤湘道:“我的好礼却不由得他不收。”说着回头对着尹子奇灿然一笑道:“尹先生别追啦,小女子这厢有好礼献上。”说着一扬手,三个黑色弹丸向着尹子奇面门、前胸、小腹飞去。
尹子奇见那三个弹丸比鸡卵还小了些,来势亦不甚猛烈,道是独孤湘内力不济,暗器出手打的方向虽准,力道却太弱了。嘿嘿冷笑,心道仅凭这三枚暗器来阻我,莫不是把老夫看的也太轻了吧?他有心显显本领,刀交左手,右手却一振袍袖想要将三枚弹丸尽数抓在手中,再反掷回去。
岂止袍袖甫一接触打向下路的黑色弹丸,那弹丸竟然“砰”地一声响爆裂开来,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又卷上了中路的弹丸,也是如此爆裂声响,眼看右手就要握住上路的弹丸,尹子奇百忙之中改抓为弹,想以食指将那黑丸弹开,却不料一触之下黑丸立刻爆炸,三声爆炸之声连成一片,声势惊人,尹子奇也不禁呆了一呆,再看右手袍袖震碎,剩下半截袖子还在燃烧,五指一片黢黑,不知是毒是伤。
原来道家炼制丹药多用硫磺、硝石等猛毒之物,如炼制不得其法食之无益反而有害,唐代名医孙思邈首创“丹经内伏硫磺法”,将硫磺、硝石等易燃之药物先以火烧炼,以降伏其毒性,谓之“伏火”。
伏火之法乃以火焰烧灼硫磺、硝石,待火熄灭后,再加入木炭炒制,如炼制得当便会腾起紫烟,消解其毒性,但如炼制不得法,硫磺硝石中尚有阴火或是加入木炭时不慎引燃,那便不是冒烟而是剧烈的爆炸了。
到了开元天宝年间,炼丹术师非但已知硫磺、硝石、木炭混合会引发爆炸,更知道了大致的配方比例,便有人以此方子制成了黑色的药粉,谓之“火药”,将火药揉捏而成的“霹雳弹”,不需点火,剧烈碰撞也能引发爆炸,采药的道士常孤身进入深山老林,这“霹雳弹”可用于驱散野兽,葛如亮在汉水上就曾用霹雳弹吓退黑龙,只是当世尚无人将火药用于军事,霹雳弹也只是少数道家弟子的不传之秘,因此尹子奇并不识得此物。
还好中唐之人尚不知黑火药的准确配制比例,葛如亮所制造的霹雳弹也只是声势惊人,却还没有后世那种毁天灭地之能,尹子奇将右臂上火舌扑灭,除了衣袖烧毁、手臂上烧伤了几处皮肉,看起来颇为狼狈之外,指掌屈伸自如,却没受什么大的损伤。但他停步灭火,检视伤情的这会儿功夫,独孤湘和江朔已自跑得远了。
江朔见尹子奇伸手接飞弹,然后爆炸火起,问独孤湘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在汉水上见你耶耶也使过。”
独孤湘道:“这是我耶耶秘制的霹雳弹,不过么只能吓吓人,却伤不了人。”
江朔道:“那样最好,今日可已经伤了太多人了。”
独孤湘笑道:“行走江湖,你不伤人,别人就来伤你,只有菩萨心肠没有霹雳手段,却做不来这江湖盟主。”
江朔道:“我本来就做不来,却不想非但做了江湖盟主,还做了漕帮帮主,只是既蒙各位大哥抬爱,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了,今日幸得有湘儿在,否则我一人可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独孤湘道:“朔哥,只要你不嫌我,我自会常伴着你左右。”独孤湘说这话时真情流露,语气温柔之至,江朔忍不住转头看她,但见剧斗之后湘儿面色潮润,一张粉脸上挂着细汗,在月光映照之下晶莹剔透不可方物,一身白色短打衣衫下,年轻的胴体已隐隐开始玲珑凸翘起来,白色长索挽在两臂上,飞奔之下在身后舞动,便似飞天仙女般婉转旖旎,江朔不禁看得痴了,讷讷道:“我只愿一辈子随着你左右,如何会嫌弃你。”
独孤湘见他说的痴憨,心里高兴,口中却道:“你现在说得好听,那日再见了什么姓俞的、姓李的姐姐妹妹,只怕又要忘了。”
江朔知她说的俞兰棹和李珠儿,登时大窘,脸红道:“我与两位姐姐却是倾心结交,但只是感佩于二人人品,绝无儿女私情。”他这样说便是自承与湘儿有儿女私情了,独孤湘听了心中又是喜欢,她生性豁达,别看平日里嬉笑玩闹没个正经,实是慷慨豪迈的江湖儿女,并非善妒的小女子,她见江朔窘迫,柔声道:“朔哥儿,不必剖白,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
这笼火城不大,二人口中交谈,脚下却片刻不停,转眼已绕过二道城,此刻二人心中虽然充满柔情蜜意,眼里耳里却仍然警觉,忽听一阵破空之声,却是有数枝弩箭袭来,未等江朔以七星宝剑拨打,独孤湘舞起白练长索,将铁矢尽皆卷起,又一振臂将箭矢尽都飞射回去,姿态蹁跹,便似那日阿楚夫人在习习山庄所施展的身法。
其实独孤湘内力不精,射回的箭矢早失了准头,只是她这一下飞索功夫的身姿实在太过曼妙,伏击的军士见月光下白衣少女舞动长索,恍若仙女下凡,都道是来了神仙,先自气馁了,藏头缩颈不敢再射弩箭,二人艺高人胆大,也不去寻找躲在暗处的伏兵,只顾向前冲入了北城粮窖区。
北城粮窖整齐划一,与南城的混乱不堪形成鲜明的对比,所谓粮窖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圆形的深坑,粮食存在坑内,地面以上搭设圆锥棚架覆盖厚实的茅草以遮蔽风雨。此刻但见北城遍地茅草锥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这些茅草锥直径足有五丈,高度却不到一丈,看起来便似一只只趴在地上的巨龟。
江朔和湘儿不用问也知道独孤问身在何处,只见方阵中央有一个粮窖,只有木架却无茅草覆盖,中间更是火光熊熊,四周围满了持弩的侍卫,外圈更有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的侍卫拱卫。
二人冲来,众卫士自然见到,立刻分为内外两圈,内圈仍是以弓弩对着粮窖内,外圈却分成了两列,持刀侍卫在前,持弩侍卫在后。如以军阵言之这变阵也算训练有素,应对得法了,但江朔和独孤湘的轻功何等高超,一边随手拨打弩手射来的铁矢,一边向前飞奔,来势竟是丝毫不缓,众持刀侍卫发一声喊掩杀上来,却如何是二人对手,二人冲入阵中便如砍瓜切菜般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江朔见众侍卫中并无高手,不忍相伤,只是将他们手中兵刃削断,或是以点穴的手法将其制住,独孤湘的长索舞将起来可就没有这样只断兵刃不伤人的准头了,银球飞爪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之声,顷刻间就将包围圈打破了一个缺口。
两人到锥架边一看,下面是一个深达四丈的圆柱形深坑,窖底没有一粒粮食,只有独孤问和谢延昌、卢玉铉、萧大有三位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