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院内。
“季二弟今日怎的提前来了一个时辰?平时季二弟可鲜少有这般积极的时候。”顾家嫡子顾元洲爽朗笑道。
“该不会...是惦记我那国色天香的四妹妹吧?”
顾元洲说着对季晏眨了眨眼调侃道。
“定然是这样!整个豫州谁人不知四妹妹的美貌!”
二少爷顾元颂附和道,二人挪揄的望着季晏。
季晏苦笑道着拱了拱手。
“顾大哥和二少爷还是别笑话小弟了...小弟此番只是来吃酒的。”
“季二弟怎生还不好意思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哥哥们都懂!”顾元洲笑的越发起劲。
季宴对顾元洲笑笑,却并不应声。
顾元洲只当他是害羞,犹不肯放过他。
“说来我这妹妹自小便生的貌美,家里人都说她以后必得配个如意郎君,如今却是让你讨了去!”
季宴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抿了抿,掩去眼底的情愫。
“四姑娘相貌甚佳,自得配个家世优越人品上乘的。”
顾元洲却没听出季宴话中深意,仍旧与有荣焉道。
“说来父亲也是看重于你,四妹妹嫁与你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二弟如今又制作出了曲辕犁,得了京中大人的青眼!”
“哥哥在此先恭喜你双喜临门了!”
“一会见了我那四妹妹...”
顾元洲正在兴头上,说的面色都有些微红起来。
眼见顾元洲越说越远,季宴脸上笑容微收。
“顾大哥!”季宴打断了顾元洲,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给他行了礼,郑重作揖。
顾元洲一脸莫名的望向季宴。
“你这是...”
“顾司马知遇之恩,本当结草衔环相报...”
季晏本就清瘦白皙的面上因为羞赧更多了几分微红,话语却愈发坚定。
“小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来当面说清楚的好...”
季宴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未及弱冠,未有功名,我不想误了四姑娘…”
季宴虽说的冠冕堂皇,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季宴这是在拒了这门婚事。
见季宴不似作伪,顾元洲面容一滞,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你是认真的?”
季宴神色未动。
“是...”
顾元洲眸光幽深的望着季宴。
他顾府堂堂豫州司马府,家中最平庸的二小姐顾瑾平日里也是多人求娶。
如今主动将家中素有美貌之名的妹妹下嫁给一个穷小子,却被拒绝了?
与其说是看不起顾昭,更不如说季宴是看不起顾家...
顾元洲面色微沉,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
茶盏磕在桌上,发出彭的一声脆响,下人们都赶紧缩了缩脖子。
季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表情丝毫未变。
顿时整个荣景堂陷入一片寂静。
两方陷入无声的对峙中…
半晌,顾元洲才眼神一眯,危险的望向季宴,久经沙场的威势毫不客气的压在季宴身上。
“季二弟是瞧不起我顾家?”
季宴身形丝毫未动,仿佛根本不受顾元洲的影响,眼神认真的望向顾元洲。
“顾司马提携之恩,即便是结草衔环以报我也不会有二话,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
顾元洲面色稍微好看了几分。
“那你可是觉得我四妹妹仅是庶女...配不上你?”
季宴摇头,目光坦诚的回望着顾元洲。
“我出身寒门,如何敢嫌弃四姑娘!”
顾元洲眉头一拧。面上多了几分不耐。
“那便是听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不过都是些女孩子家的小把戏,季二弟这般胸有丘壑的人还信这些?”
那名声一看便是有心人传的,也就哄哄那些绣花枕头,如何能哄的住季宴?
季宴心知此事难以轻易善了,索性坦言道。
“顾大哥如此诚心,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昨日有人与我的小厮说嘴,说四姑娘三日前突发癔症砍落了刁奴四根手指,更是用匕首伤了顾夫人。”
“若不是顾司马回来的早,只怕...”
季宴并未说完,但众人都知晓他话中的意味。
顾元洲与顾元颂皆是面色一滞。
那日的事顾承远下了封口令,崔嬷嬷更是被远远送走了,连王氏都对此事闭口不谈。
他们也不过是半蒙半猜的知道了点细枝末节,怎的季晏这个非亲非故的反倒知道的这样清楚?
“这是有人在动手脚,想破坏这门亲事。”顾元洲拧眉。
“我自然知道,可方才看到二位兄长的表情,我便知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季晏很是坦然,倒显得顾家此事办的很不地道。
顾元洲起身执礼。
“此事我二人也不知实情,还需等父亲回来才做决断...”
“若是属实,当是我顾家对不住贤弟,定然会对贤弟有个交代!”
“无妨无妨。无论事情如何,我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二位兄长若有需要一会儿我便将那小厮带来。”季晏温和笑道。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三人皆以为是顾承远提前回府了,
顾元洲面色复杂,理了理衣衫,准备起身和顾承远交代一下方才的事。
却听得门口传来小厮的呼喊声。
“四姑娘,您不能进去!”
三人动作一顿。顾元洲眉头拧的越发紧促,目光不耐的投向门口。
顾昭今日特意穿了顾老妇人连夜送来的衣裙。
月白色的对襟襦裙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海棠花纹,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罗带上绣着微微颤动的蝴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少女立在门口,分明仅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竟有几分雍容大气的感觉。
本就明艳大气的眉眼在阳光下竟晃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季晏暗叹。果真是一副好相貌!
“谁让你进来的!”
顾元洲沉声道。心中对顾昭张扬的性子又信了几分。
“大哥,我只说几句话边走。”
顾昭说完不等顾元洲反应过来便扫视了一圈。
最终定格在目光沉稳冷静的不似个少年郎的儒雅少年身上。
“季二少爷不满意我?”朱唇轻启。吐出的话令在场几人险些吞了舌头。
她怎么知道的?
他的心思明明在来之前明明没告诉任何人…
季宴诧异抬头。正好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时,空气中似有什么划过,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鬼使神差的,季晏口中脱口而出:“没有。”
“那便是满意了?”
“我知晓定然有人给你送了消息,你既有这般魄力,可见不是个庸人。”
顾昭粲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季晏桌前,转身离去。
留下一屋子人刚刚反应过来。
“这这!成何体统!”
“你给我回来!”顾元洲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气的跳脚,追着就要跑出去。
却被身边的顾元颂一把拉住,顾元颂眼神瞟向一旁的季宴。
顾元洲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还请贤弟见谅,这丫头平日里很是温婉...”
“不是今日这样离经叛道的...”
声音越说越低,已然没什么底气。
季晏这才回神,只是眼神仍时不时瞟向桌角的玉饰,感觉少女明媚的容颜还在眼前。
在大齐...竟还有这般鲜活明艳的姑娘?
“无妨,我倒是觉得令妹...”
“甚是有趣...”
看着季晏仍瞟着桌上的玉饰,顾元洲不好意思的就要上前拾起。却有一双大手更快的将玉饰收入袖中。
顾元洲惊讶的望着季晏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心内一震,恍若一下子懂了什么...
“姑娘,咱们就这么走了?”
“已经够了。”顾昭嫣然一笑。
方才季晏看向她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短短几句话竟然就能引得少年心动?这未免也太轻易了些。
没想到后世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军师中郎将如今仅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年...
还对她一眼钟情...当真是世事弄人,顾昭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夏至笑道。“也是!姑娘这般容色,哪个少年能拒绝!”
心中想到什么又面色一变。
“姑娘,我们方才干了这样出格的事情,去了老夫人那里...不会又要受罚吧...”
大齐对于女子礼数要求甚严。便是在学堂男女间都以屏风分隔。方才顾昭敢留下信物,少不得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祖母心中只会开心。”
顾老妇人虽出身乡野,但能将顾承远培养成豫州军中仅次于刺史的司马,自也不是常人,算计人心十分在行。
前世顾老妇人在得知周氏的身世后,面对周氏这个险些害死自己的人都能毫无芥蒂的笑脸相迎。
何况现在这门能给顾承远带来巨大利益的婚事...
说话间二人便已到了宁盛院,还未进门就已听见屋内的欢声笑语。
“今日里的宴席分明是为了姑娘,她怎的还来喧宾夺主!”夏至不满道。
“不怕她喧宾夺主,就怕她不想当主演。”顾昭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