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在布谷鸟进食时，将书信塞进小竹筒里，再绑在了它的脚上。
这书信用灵力压缩过，小巧轻便，看着只有一卷细条的大小，实则信封中有李卓然写满的整整六张宣纸。
“小谷，去吧。”李卓然看着布谷鸟，温声开口。
布谷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布谷布谷”的叫了两声，然后飞走了。
舒宁靠在窗外，短短一个时辰，春去冬来，书信从不间断。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舒宁现在知道大师兄为何喜欢让布谷鸟送信了，她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一片雪花，可惜雪花穿过她，落到了地上。
她偏头看向屋内，大师兄的心魔试炼如今过的如此之快，想必快要结束了。
远处，布谷鸟飞回，落到窗边。
李卓然取出一个小盘，在上面放满了肉干，摆在布谷鸟的面前。
“布谷，布谷。”它欢快地叫了几声，然后开始进食。
李卓然将它脚上竹筒中的纸条取出，他坐回桌前，纸条摆放在他的眼前。
——卓儿勿念，母妃一切安好。
舒宁往纸条上瞥了一眼，一模一样的话语，她在一个时辰内已经看过无数张纸条。
看着桌上的纸条，他坐了很久。
一片雪花飘到屋内，落在李卓然的脸上，他瞬间回神，起身走到书架旁，从上面取下一个雕花的紫檀木盒，将纸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他拿起桌上的佩剑，推开屋门，向外走去。
舒宁愣了一下，她在屋外已经站了许久，大师兄从未出过屋内，现在是要出现新的场景？
她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已经走远的李卓然。
李卓然先是去了齐竹峰的任务堂，在挂满宗门任务的木架上精心挑选了一个任务。
为什么说是精心挑选？
舒宁在他挑选任务时，一直在后面瞧着，这只是一个一星任务，适合练气期的弟子，若要说与其他任务不同的，便是这任务地点是在京城之中。
她轻轻一挑眉，大师兄这是想回京城探望成妃，选择这个任务，无非是找个借口而已。
李卓然领了任务，在长老那里登记后，先去了一趟丹峰，然后直接下了山。
舒宁只是眨眼间，骄阳刺目，她伸手搭在额头上，眯起眼睛，抬眼向上看去--京城。
李卓然已经带上了隐身法器，混在人群中进了京城，舒宁与他并肩而行。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大师兄，不知他走了多久，离开百玄宗时还是严寒，如今到了京城已是酷暑。
李卓然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皇宫之中，他领的宗门任务是给国师送一瓶丹药，期限不定，所以他一路走来，将母妃在儿时与自己讲过的大好山河尽数踏遍。
他在国师的钦天殿中放下一瓶丹药，便直奔成妃居住的咸福宫。
他到时，咸福宫内空无一人，格外冷清。片片枯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满地的落叶也无人打扫清理。
李卓然在咸福宫中找了许久，他在游历时，依旧每三日给成妃发一封书信，次次都能收到回信，可这咸福宫内已半月无活人的气息。
他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低垂着头，想不明白。
深夜，国师在钦天殿中看到了丹药，他是修士，有与仙门通信之物。
他正准备确认收到丹药，便看到领此任务的弟子叫李卓然。
这是二殿下？
他连忙赶往咸福宫中，找到了李卓然，将他领回了钦天殿。
“国师，我母妃呢？”李卓然双眼空洞，直直地盯着他。
国师伸手抚过自己花白的胡子，眼神闪烁不定：“二殿下，这……”他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似乎说不出口。
李卓然抬眼看他，只说了一个字：“讲。”
国师叹了一口气，坦诚道：“一个月前，成妃病逝了。”
“不可能，这五个月来，我每三日给母妃写一封信，我每次……每次都能收到她的回信。”他眼中噙满泪水，泪珠顺着脸颊，不断地滚落下来。
李卓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国师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哽咽道：“你是在……骗我，对吗？”
他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祈求他说的是假话。
国师摇头不语，等李卓然松开了他，他从一旁的桌上将一个黄花梨木盒打开，里面是成千上万张一模一样的纸条。
上面写着“卓儿勿念，母妃一切安好。”
“这是成妃交与我的，她拜托我每三日前往咸福宫外，等一只布谷鸟经过，将它所带的书信收好，再在小竹筒中放入一张纸条。”国师将木盒重新盖上，递给李卓然。
李卓然缓缓抬起手，接过木盒，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木盒上：“若是我早些回来，是不是母妃就不会……”
他话未说完，直直向后倒去，因过度伤心而晕厥过去。
李卓然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千泽峰，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横梁，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这是第二次。
舒宁无法出声安慰，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窗外，日升日落，过了三日。
少年撑着床沿起身，抱起书桌上的黄花梨木盒，放在地上，他靠在墙边，一点点蹲下，将木盒打开，左手环着膝盖，下巴搁在上边，一张一张数着木盒中的纸条。
舒宁走出屋内，靠在院内的大树下，抬头看着天空，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变得微亮，淡淡的晨雾中透出一丝红晕。
李卓然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舒宁走到他身侧，仔细观察了一番。
大师兄眼睛没红，他没哭。
她跟在他身后，先是去了裴原的院子，他向裴原坦言，自己如今心结难解，实难再下山，再去找了谢昀，他知道，是谢昀去了京城，将自己带回百玄宗。
一切做好后，尘埃落定。
李卓然站在阳光下，闭眼感受着微风拂过，他转头看向舒宁站着的位置。
“小师妹，谢谢你。”
舒宁听到他是对自己说话，先是一愣，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嗯。”李卓然点头笑道。
“多谢你陪在我旁边，若非是你，我再经历一遍这前尘往事，怕是会生心魔。”
“我们走吧。”少年向舒宁走来，嘴角上扬，笑得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