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皇城走水了——!”
垮塌的梁柱重重砸在了憔悴的老妇人身上。
伴随着火势愈燃愈烈,老妇人撑起双臂,给护在身下的孩童空出一道逃离火海的道来,嘶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呢喃:
“妮儿要好好......活着。”
那孩童早已哭成了泪人,紧紧攥着老妇人的衣角。
失声痛哭:“娘,我们一起走!”
滚滚浓烟覆压头顶她的头顶,在天灾人祸面前一切皆为徒劳。
“走啊、快走啊!”
老妇人咬牙,拼尽全力将孩童推出火海。
“娘——”
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落下。
檐上的青瓦将老妇人彻底埋入废墟中。
流转水光的眼瞳倒映出这一方熯天炽地的烈火。
烈火慢慢将她留存世间唯一的亲人吞噬。
直至消亡。
孩童忽而腿一软,跪跌在地。
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向热浪滔天的废墟。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扒开滚烫的青瓦。
一片、两片、三片。
她不知疲惫地寻找,任由呛人的浓烟熏瞎了双眼。
眼尾麻木地流出两行清泪,小声的抽泣声逐渐尖锐。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烧成灰的枯骨,揣入怀中。
“孩子,你抱错了骨灰了。”
轻飘飘的一声拉回了孩童的意识。
东州百姓都在说活菩萨是神仙下凡。
神仙神通广大,或许真的能救她阿娘!
她的眼眸中燃起了希望的曙光:“姐姐你是神仙对吧!”
“姐姐、姐姐,求您姐姐我娘吧”
孩童以头抢地,额头磕出了好大一个窟窿。
冰凉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流出、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显得格外可怜。
“唉,你倒是听我说话啊。”北由鱼从袖子中取了罐伤药抹在了孩童的额头和烧死的手指上,无奈叹了口气:“你娘无碍,我方才已经喊人将她带到皇城外的客栈休息,你待火势稍退些,再随我们一道出去吧。”
“还能走路吗。”她关切询问。
孩童不答,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
【孩子不会给吓傻了吧。】
北由鱼在她眼前晃了晃:“还好吗。”
储物戒里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
若是真伤到脑子,她也没辙。
“神仙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今生无以回报、只愿来生给神仙做牛做马。”
孩童边说,边又要给北由鱼跪下。
“你别跪,我刚抹的药。”北由鱼一时不知该心疼这罐价值连城的伤药还是心疼对方破了又破的膝盖,扶正了孩童的身子。
“林因酒,过来帮忙看孩子!”
彼时林因酒正和苏悯枝在隔壁的另一户人家救治伤员。
听到鱼宝喊她,斟酌片刻后反手将白怜青推了出去:
“白大小姐去帮一下鱼宝。”
“啊——凭什么是我!?”白怜青抱起胳膊,据理力争:“坏鱼分明是在喊你,你别总把锅扣我脑袋上。”这下谁还记得初遇时会躲在男主身后嘤嘤啼啼的小绿茶,小绿茶进化了、进化成喇叭花了。
吼的声音比林因酒还大。
“你会包扎伤口,你会你留在这。”
林因酒将蓬头垢面的大爷搀扶到安全的大树边坐下,行云流水地给大爷包扎起血淋淋的胳膊。她利索地咬断布袋,取下系在腰间的水壶给大爷喂了点干净的泉水:“大爷您怎么样,还觉得晕吗。”
她只会处理些简单的伤口、勉强止住血。
接胳膊接腿的事情得喊鱼宝来。
白怜青默不吭声地走了。
北由鱼将孩童拎起来丢到白怜青的怀中:“看好孩子。”
白怜青嘴角微僵,手足无措地接过孩童。
她和孩童大眼瞪小眼,在互相的眼眸看出一股子茫然。
“喂、你要去哪。”
东州失火,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皇城中救治灾民。
所幸救治及时,并未造成太多伤亡。
“我去干嘛,我去救人呗。”
北由鱼回头无语:“你当人家东州每个百姓都命硬啊。”在修仙界这个先进又不大先进的古代,最惨的还得是不能修炼的老百姓。
发炎、风寒、高热。随便来种都是轻而易举夺走凡人的性命。
大规模的尸体填埋在一起就会产生疫病。
疫病传染给苟延残喘的病人,然后再传给身体健康的百姓。
久而久之,死的人就更多了。
最好的办法是将这糟糕的情况提前扼杀在摇篮中。
现在少死点人,以后东州的事会轻松很多。
而且,她就纳闷了。
她们满打满算认识几个月了吧。
咋还有人觉得她主职是干架的。
她是丹修、是炼丹师,也可以是半吊子的大夫。
打架对她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若非生活所迫,她只是个十六岁害怕暴力的脆弱小女孩。
【吾不明白,汝明知道那头孔雀要献祭东州百姓。】
梦魇尸傀从少女头发间探出张只有眼珠子大小的人脸,朦胧的人脸藏在重重叠叠的花瓣之下,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朵艳红的牡丹花。
【汝就算现在把人救回来,这些人不还是要死吗。】北由鱼把藤蔓连着一缕青丝别到耳后,专心致志地给伤痕累累的东州百姓分发刚熬出来的汤药,发完了才趁着空闲的时间回答:【别吵,我有自己的节奏。】
“鱼宝,你过来看看这位大爷。”
林因酒挥动胳膊试图引起北由鱼的注意:
“我去——大爷要昏过去了。”
“好,我这就来。”北由鱼提前取出储物戒的匕首藏在袖中,避免自己凭空取物的行为惊吓到本就惶恐不安的东州百姓。
林因酒凑上来解释:“大爷的胳膊方才是卡在窗户的夹缝中。”
“到现在都使不上劲......我担心,恐怕要废。”
北由鱼手指搭在了大爷缠绕布袋的胳膊上。
鲜血从布袋中渗了出来,染脏了她的指腹。
她摇了摇脑袋,开门见山:“不要想,保不住的。”
兴许没有这场火,还能将这条胳膊接回去。
只可惜大火将胳膊中的血管、神经全烧断了。
神仙来了也难救。
再说难听点,其实这条胳膊已经熟了。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等北由鱼给大爷端来了一碗止疼的汤药。
林因酒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颇为沉重:
“鱼宝,我想问你个事情。”
北由鱼余光瞥向她,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我们去边上聊。”
她收拾了下灰扑扑的衣裳,将林因酒引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林因酒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
皱眉不解地对上少女的平淡的眼眸:“鱼宝,够了。”
“我们该出手阻止这场闹剧。”
不能再让更多无辜的东州百姓葬身于此。
她知道的,鱼宝明明可以一切未发生前结束这场闹剧
为何、为何要拖到现在。
北由鱼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牵起林因酒的手推开了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
这面危墙的背后,是堆垒成山的白骨。或许是因为就这么晾在外边的缘故,这些没有想象中尸体高度腐烂的恶臭。
徐来的清风甚至裹挟一股静谧的芬芳。
“你觉得东州百姓可怜,不过是因为你看到他们可怜的那一面。”
北由鱼摘下了扎根在墙角罅隙间的野花,放到成山的白骨前。
“你若分不清要救的人。”
“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我们就不要胡乱插手。”去当这有名无实的救世主。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她会尊重并且钦佩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但她绝对不可能成为这种人。
“可,这些分明是云翡的错啊。”林因酒这下是真给绕进去了,不可思议望向少女寻求答案:“如不是云翡,君行谏不会遭人污蔑,东州皇城的百姓不会因此受到牵连,死不瞑目......”
“对,大错确实在云翡身上。”
“但你要知道的是,欲望和人心是猜不透的。”
“他们敬仰你、钦佩你,是因为你有远高于他们的实力和地位。”
“换而言之,是他们在对你献殷勤。”
北由鱼话锋一转:“可你若没有这些呢。”
无人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生死由命,尽力而行。”
她不再言语,绕过林因酒的身侧径直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