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驰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仲游确实不错，甚至那副天真劲和殷皎皎都几分默契，若是成了一对，说不得还真能伉俪情深成就佳话，可只要他想起殷皎皎用看他的眼神看别的男子，他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儿臣觉得……还是不妥。”
“哪里不妥？”
“仲游很好，但……但……”萧元驰迟疑了，“但孙将军若有前途日后会在军中得势，父皇，殷相的势力已经足够庞大，真的还要让他的触角伸向军中吗？”
皇帝听笑了。
他笑叹：“你四哥不行，孙仲游也不行，好好好，那南越世子如何？闲散世子，没实权的，但生的潇洒不羁，且他们家有祖训，一生只得一妻，不许纳妾，定然深情，绝委屈不了殷小姑娘。”
萧元驰哑然，理智告诉他，再说不行就古怪了，可无论如何，他都讲不出一个好字。
皇帝就这样等了一会儿，等得长叹一声。
“元驰啊，你若不娶，我定会让她另嫁他人，圣旨一旦走出宫门便再没有后悔药可吃，你当真……舍得？”
舍得二字令萧元驰如遭雷击。
是啊，种种纠结心思不过就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她嫁给除他以外的男子。
半晌，萧元驰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想好了，儿臣愿意娶殷皎皎。”
可认清自己的心哪有这般容易，总会反复无常，总会矛盾痛苦。
回忆到此，萧元驰轻叹道：“正卓，我怀疑谛戎如此有自信，这般孤注一掷要我死，应有别的原因。”
苏正卓没想到他情绪转的这样快，明明还在思念佳人，转头又回了战场。
他愣了一下，道：“王爷的意思是？”
“殷皎皎曾经问我，山河大弓全天下只一把吗？现在，我也想问你，你可知，山河大弓造出前，曾有几把废弓。”
“确有听闻，但山河大弓造出后，那些废弓已经尽数销毁了呀！”
“造弓的匠人如此说，但……万一有疏漏呢？”
“您的意思是？”
萧元驰沉声道：“山河大弓之所以强横除却材料难寻的坚韧，更多的还在于匠师和太祖的巧思，使得它比之寻常弓弩更有威慑，哥舒昭觉第一次现身便是在燕州一个铁器铺，可见，谛戎对于兵器之流早有关注，且一直在寻找所谓的秘方，连岑记老号的传说都能记挂，山河大弓何以会被跳过？”
“难道……”苏正卓脸一白，“若是他们也有并且用于此战，那么目的一定是万军之中取上将性命，王爷，这可大大不妙！”
萧元驰却是一笑：“未必。”
……
天光大亮之时，哥舒昭觉终于追上了他的大哥，但却无法让他延缓行程。
“二弟，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萧元驰为了他婆娘耍了个心眼嘛！大哥我早有觉察，这才弃了松雪坡直奔白石关，为的就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头戴金乌冠的大皇子笑道，“他以为我们为他准备的是孙仲游的老路，必会分兵松雪坡应对，是以，白石关此时兵力定然空虚，二弟，莫要再拦我，错过时机教他觉察才是麻烦。”
“大哥，他不光是为女人，这两日他号称出征，我们找不见他的踪迹，凉州城也没他的消息，此等能耐定然是我谛戎有人助他，整整两日，他能做的太多了，你怎知他没有应对？”哥舒昭觉半点不放松，“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心机深沉必有后手，在没探明这后手之前……”
“你又想说孙仲游是假意投诚吗？”
“大哥，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儿啊！”哥舒昭觉道，“虽我未能抓他现行，但……他能如此精准的给我设局必定是有人策应，算来算去唯有孙仲游嫌疑最大！”
大皇子不耐的挥动着马鞭。
“就在你猜疑他的当口，人家已经给我送回来一份大礼了。”
哥舒昭觉一凛：“什么大礼？”
“萧元驰的布阵图，以及他携带的辎重和兵器，包括他的粮道设在何处，我通通已经弄得清清楚楚了。”
“大哥……你可有确认此图真假？”
“你当我傻呢，当然确认了。”大皇子得意道，“和探子回禀的没有丝毫差别，这孙仲游啊，早就恨毒了大雍腐坏的官员以及……抢了他女人的萧元驰，我若是他不反都不是男人！”
大皇子的副将也在一旁，闻言笑道：“是啊，二皇子，孙仲游此战定然是忠心的，此战之后他胸中仇恨纾解或许会叛变，不过，您放心，大皇子早打算取了萧元驰项上人头之后便杀了孙仲游，以绝后患！”
哥舒昭觉看着两张自信的脸孔心头仍是不安，但他也知，大哥是全军统帅还和父汗立了军令状，此时箭在弦上不是他三句两句便能劝服。
他只能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既然胸有成竹，弟弟便也不多言了，只是……那山河大弓可带来了？”
“这还用你说，当然带了。”
大皇子扬起脸，“定让他萧元驰好好体会一番当年父汗的痛苦！”
“好！”哥舒昭觉道，“大哥，此弓可否让我带来的力士操纵？”
大皇子眉头一皱：“二弟还不信我？”
“并非不信，若要使这把大弓发挥十成气力必得刚猛勇武之人，我所训之力士别的不说至少令此弓发挥九成！”
大皇子有些犹豫，正在沉思，前方急报传来。
“殿下，前方发现凉州军踪迹，似乎，似乎比想象中的人多一些，怕是萧元驰他们正往此地奔袭。”
大皇子一愣立刻翻身上马。
“二弟，不能再耽搁了，边走边说！”
……
殷皎皎直赶了一日才赶至白石关，彼时已是黄昏，远远便能闻到铁锈味，弥漫在空气里，教人胆寒。
她是骑马而来，在距离白石关还有一道窄河时，马就不肯走了。
“王妃，没错，这便是松雪坡往返白石关之间最近的小路！只消过了这条小河，再转过那谷口便是当年孙将军折戟之地！”同样骑在马上的老兵木栓指着前方道，“这味道这动静，都督定是已经和谛戎人打起来了！”
殷皎皎大惊：“这么快？那我们还来不来得及？”
答话的是苏正清。
“王妃，即便是谛戎以多欺少，有王爷在，也不会轻易分出胜负！”他抱拳，冲着殷皎皎和殷皎皎身后之人示意，“我带几个斥候去前方一探，很快便回！”
殷皎皎便与其他人照常行进，跨过那条浅河之后，连她也隐约听见喊杀拼抢的声音了。
秋茗纵马上前道：“王妃，再往前就太危险了，您本就是违抗王爷命令返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王爷定会明白的，剩下的路便让木老伯带他们前往吧！”
身后人也赶上来帮腔。
“王妃，您已经帮了我们大忙，切不可再往前了。”
殷皎皎本也不打算亲赴战场送命，说不得就是给萧元驰拖后腿了。
于是她道：“如此也好，这样，我们回大营等各位的好消息。”
说着，她抱拳，正要拜别，便听身后马蹄声传来。
苏正清带着几个亲卫疾驰而来，马还没停稳他就翻身下马汇报起来。
“情况不妙，谛戎那边目测……至少有两三万人，大都是精锐骑兵，且，此战首领不是姓韩的而是谛戎大皇子。”
众人对视，有人道：“他们派来的是谛戎军中的主力！”
“应是这样没错，王爷只有五千兵马还不全是可以战斗的士兵，虽英勇，但战况仍旧焦灼，几位大人不能再耽搁了！”
不待他催促，几位大人便已号令起来，大队人马挥舞着旌旗，潮水般从殷皎皎身侧奔涌而去。
浅滩上立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奔腾声，殷皎皎目送着他们，没得被那整齐的口号以弄得心情激昂，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苏副将，你可看到王爷了？”
苏正清摇头：“没有，王爷在最前头，我们不能深入战场太远，不然就难以脱身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遇见了王爷派出去的斥候，我让他帮忙给王爷传信。”苏正清道，“他与我说……说王爷在找山河大弓。”
殷皎皎哦了一声，下一刻反应过来。
“什么？山河大弓？王爷不是说这东西没带来凉州吗？”
“不是王爷那把……好像是……谛戎仿造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