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刑犯错的季芙瑶,各宗弟子都未离开原地。
郁岚清看着面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季芙瑶,心底并无半分幸灾乐祸,有的只是无尽的唏嘘。
长渊剑尊自私自利,只想将季芙瑶培养成合心意又听话的附庸品。
季芙瑶何尝又不自私?
在用出那消耗长渊心血之力的保命玉符时,她定然没考虑过长渊的安危。
这两人倒不枉是嫡亲的师徒,品性一脉相承。
鞭刑还在继续。
起初几道,跪在地上的季芙瑶,还能勉励支撑着看向四周。
求助般的扫向围观人群中,曾对她抱有过善意的人。
然而这次的事件太大,除了长渊剑尊,又哪有什么人敢插手阻止刑罚?
片刻。
九道打神鞭,已落下七道。
跪在那的人早已支撑不住匍匐在地,更别说歪头看向别处。
到了第八道即将落下之际,已经匍匐在地的季芙瑶终于脑袋一歪,晕倒在台子上。
扬起的鞭子顿住。
剑宗执法弟子,抬头询问地看向云海宗主。
一时间云海宗主亦感到骑虎难下。
他只想在各宗之间表明玄天剑宗的立场,对季芙瑶略施惩戒,没想着真的将人打残或者打死。九道打神鞭,对于一个资质不佳的炼气境弟子而言,确实很难挨过去,也不知长渊是否伤得太重,无力现身。
不然这时只要他开一句口,凭借他在魔渊之战立下的功劳,看在他的面子上,各宗宗主都会退上一步,为季芙瑶手下留情。
只可惜,长渊并未露面。
这话也只能长渊来说,他们其他人都不合适开这个口。
“继续吧,有始有终。”云海宗主朝下面的执法弟子使了个眼神。
他这般说,各宗长老自然无人相劝。
第八道鞭,到底是落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第九道鞭。
鞭刑过后,晕倒在台上的人气息已十分微弱。剑宗药堂弟子上前,往她口中塞了一颗保命丹药,随后将人搀扶走。
高台之上,各宗宗主、长老相继离开。
安静多时的各宗弟子终于敢开口说话。
人群中有的在议论先前夜阑宗主施展搜魂秘法时,水镜中的景象,有的则说起方才被当众执行的季芙瑶。
大部分都认为季芙瑶活该,虽说她所行之事有被魔物蛊惑之嫌,可毕竟事情是她做下的。
单是看到裂隙出现,不提醒同门,还将祸水东引害的同门坠入裂隙这一点,就应当她受罚!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郁岚清向外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一队玉虚门的弟子。
走在最中间的,赫然是那位曾经与她有过两战之缘的姜钰彦。
这次进入秘境的没有玉虚门弟子,却有灵犀宗的人,带队的便是灵犀宗宗主。据说那位宗主是姜钰彦祖父的亲传大弟子。
姜钰彦一如既往,被玉虚门和灵犀宗的人众星捧月,与郁岚清迎面遇上,却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只微皱了下眉头,便带着人从旁离开。
郁岚清淡淡扫了他的背影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向着剑宗停驻在旁的灵舟走去。
“郁道友。”一道有些腼腆,又隐含兴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郁岚清回过身,便看到洛瑾汐站在那里。
趁着人多杂乱,洛瑾汐小跑着凑到郁岚清身边,哪怕离得很近,仍是谨慎地传音说道:“郁道友,我暂时不用返回宗门了。”
漠川山距离灵宝宗路途不远。
沧澜宗的葵音宗主也收到灵宝宗送的鉴宝会请帖,洛瑾汐特意表示出了兴趣,葵音宗主已经答应会带她一同前往灵宝宗参加。
洛瑾汐已经做好打算,等到了灵宝宗后便吞服丹药,营造顿悟筑基的假象,不管葵音宗主和其他沧澜宗长老带底知不知道霜芜老祖的打算,都不可能强行打断她突破,将她带回宗门。
毕竟灵宝宗鉴宝会,也不止一宗参加。
沧澜宗无法解释,也丢不起那个人。
她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留在灵宝宗闭关筑基,至于闭关的时间长短……这种事旁人插不上手,只由她自己把握。
只要拖延一段时间,不那么快回到霜芜老祖的眼皮子地下,她就有更多的机会,为自己筹谋。
“我在地图上翻找过了,望龙川就在灵宝宗不远。等找机会,我就去回音壁上留下自己的‘遗言’。”
洛瑾汐没对郁岚清说出自己具体的计划。
倒不是她对郁岚清不信任,而是她知道这种事与旁人细说,才是给人带去麻烦。
她只想告诉郁岚清,她将结界里她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听进去了。
她想活着。
她会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郁岚清注意到洛瑾汐眼中重新焕发的生机,心里为她感到开心。
想想方才沧澜宗派人送来的谢礼,将那储物袋藏在袖中,悄然递出。
“你身上的灵石可够?这些是你宗门送来的东西。”
洛瑾汐摆了摆手,“不用,郁道友你先前换给我的那些灵石已经够用了。我已从丹霞宗一位道友手中,换到了需要用的灵丹,别的也无甚耗费灵石的地方。”
在灵宝宗闭关筑基,非但不需要她自己耗费灵石,沧澜宗还得为她往外掏灵石。
洛瑾汐伸手压了压郁岚清的袖口,“这些谢礼,道友收着便是。道友受之无愧,我这条命确实是道友救下来的。”
她说的,不是在裂隙中救命。
而是将她从无尽的绝望中救出。
“郁道友,多谢。”
…
与洛瑾汐说过话后,郁岚清便快步往剑宗灵舟返回。
她将方才台子上发生的一切都牢牢记下,包括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那点有关夜阑宗主与素心仙子的八卦,也没有落下。
师尊睡醒,刚好可以听她复述。
停驻不动的时候,剑宗的灵舟恢复成正常大小。
上下两层,长老们都在上层拥有各自单独的船舱。
属于沈怀琢的那间,就在上楼梯后,往前走第四间。
前一间是属于长渊剑尊的。
门敞开着,郁岚清不曾停步,径直走向下一间舱室。
轻轻推门,里面的人还躺在软榻上,郁岚清回身将门关好。
轻手轻脚地盘膝坐在对面,正准备打坐等待师尊睡醒,便注意到师尊原本红润的面色,不知为何变得苍白无比。
眼底闪过慌乱,郁岚清猛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软榻边。
耳边静得出奇,连一丝微弱的呼吸声都没有。
郁岚清只觉自己心跳都快要停摆,僵硬地抬起手,探至师尊鼻下。
竟探觉不到任何气息!
“师尊?”
郁岚清整个人如遭雷劈,大惊失色。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与无尽的悔意席卷而来。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
强行振作,郁岚清一边从储物镯中掏出里面品级最高的疗伤丹药,一边取出两张传音符,呼唤云海宗主和杜芳长老。
灵力才刚覆在符上,便被一道清风抹去。
郁岚清惊愕抬头,正对上沈怀琢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倒映着自己满面泪痕的模样。
…
一息之前,沈怀琢匆匆挥别老伙计。
神魂归体,睁眼便是小徒弟惊慌的样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徒弟失去一贯的沉稳镇定,更是第一次见到徒弟的泪水。
过往哪怕再苦再累,徒弟都没红过一次眼眶。
这泪,是为他而流。
望着那尚未干涸的泪痕,沈怀琢心底深处,仿佛被猛猛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