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英听说秦华韵性命垂危了,心头微微一颤。
她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把电话递给了陆沉:“找你的。”
陆沉起身过来,接起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凌盛的声音:“你过来看看妈吧,现在人在抢救室,情况堪忧。”
凌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说完后,他迅速报出了医院的地址。
陆沉一直没有说话,他似乎是能够猜到陆沉的想法,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来不来,你自己决定吧。”
电话挂断后,陆沉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望向了许诺。
不知不觉间,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把许诺的意见作为了唯一的参考标准。
“谁的电话?什么事?”许诺见他脸色不太对,便问他。
“秦华韵在抢救,凌盛说她性命垂危。”他只说了这一句,语气似乎很平静。
许诺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才过了多久?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性命垂危的消息。
“去看看吧。”许诺走到陆沉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这次不一样,别给自己留遗憾。”
她说的是别给自己留遗憾!
尽管这些年陆沉不提,但是,年幼时母亲给他心里带来的那些创伤,岂能那么容易就消散了呢?
那都是结了痂的伤疤,不碰则已,只要一揭开,伤疤下面还是淋漓的鲜血。
秦华韵如果死掉了,或许,伴随着最后一面,陆沉心里的伤痕能够彻底痊愈。
“去吧,母子之间就算有天大的仇恨,这一刻也该放下了。”程婉英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胳膊。
她也不想让陆沉留下遗憾,毕竟,秦华韵是他的生母。
陆沉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走到衣架前,取下那顶军帽,认真地戴好。
“我陪你一起去?”许诺知道他要去了。
陆沉转过身,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天冷,你在家等着我。很快,我就回来。”
“好。”许诺点头,“等你。”
程婉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陆怀征,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要一起去。
陆怀征摆了摆手,语气淡淡:“不了,她也未必愿意见到我。”
程婉英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尊重丈夫的意见。
去往医院的路上,陆沉坐在车后座上,目光凝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年与秦华韵相处的画面——她的笑容、她的冷漠、她的决绝。
他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能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去追逐她那放不下的爱情。
他永远都抵不过她的爱情吗?
车子缓缓停下,司机小陈转过头,轻声提醒:“陆团长,医院到了。”
陆沉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大步朝医院大楼走去。
推开病房的门,陆沉的脚步微微一顿。
病床上,秦华韵脸色灰白,双眼紧闭,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听到门响,守着她的凌盛缓缓转过头。
看到陆沉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起身,望着站在门口的陆沉:“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人还很虚弱。现在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可能要睡一会儿。”
陆沉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想走:“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
似乎是听见了陆沉的话,秦华韵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艰难地抬起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发出了虚弱地动静:“沉沉,来……这里。”
陆沉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在秦华韵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走到病床前。
秦华韵见到他走近,原本灰暗的眼睛里竟透出几缕光彩。
陆沉看着她,语气平淡:“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面对这个母亲他亲不起来,眼下的情况也确实令他有几分费解。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次发病,其中一次做了手术,按理说已经脱离危险了,结果,这一次却把自己搞到了性命垂危。
秦华韵闻言,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陆沉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凌盛。
凌盛的眼眶发红,眼中蒙着一层雾气。
“我父亲半个月前出了车祸,命悬一线。”他缓缓开口,算是替陆沉答疑解惑,“妈她着急回去照顾他,结果半路发病,幸好有好心人送她到了医院。”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情绪。
随后,他继续道:“当时情况紧急,做了心脏手术,医生说养一个月就没事了。没想到……那边突然传来消息,我爸去世了。”
他独自出国料理了丧事,带着骨灰回了国。
原本想瞒着秦华韵的,可她……还是知道了。
她知道后,不吃不喝,哭了三天,连遗书都写好了。
那一刻,她有了要死的想法。
“结果,还没痊愈的心脏病再次发作,这一次……险些丧了命。”
陆沉听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冷冷地笑了两声:“你们可真是伉俪情深。”
秦华韵避开了陆沉的目光,这一刻,她感觉儿子的目光像是一根刺,深深刺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陆沉准备要走,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落在那个牛皮纸的信封上。
遗书。
那两个大字可真是够醒目的。
他伸手拿过信封,打开后扫了一眼遗书上内容。
这里面安排好了一切,房产、金钱、后事……字里行间满是凌盛的名字,却只字未提他。
陆沉的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随手丢回床头柜上,转身朝门口走去,留下一句:“谢谢你们让我再一次看清楚了现实。”
陆沉这一走,躺在床上的秦华韵又激动了起来。
“沉沉!别走啊,沉沉……”
“妈,您别激动,我去把他追回来。”凌盛起身就往外跑。
三两步赶上了陆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一等。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样子。她一直以为你不肯原谅她,也不愿意来见她。所以她才在遗书里写了那多么多的……”
陆沉的额角隐隐跳动,抬手狠狠甩开了凌盛,低头咆哮:“我再说一次,凌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她,也与我无关!”
说完后,他阴沉着一张脸,阔步离开了。
秦华韵终究是掐断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对母亲的残存的幻想。
他可以确定了,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时宁拎着暖壶从走廊的拐角处走来,刚好撞上了这一幕。
他看到的是陆沉阴云密布的脸,是他冰冷无情的话语,是他决绝不回头的背影。
“哥,怎么回事?”时宁快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