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送来的密信,萧泽一字不落地看了数遍。
他想起了千禧宫的大火,想起了那具烧焦且让人不忍直视的尸体,又想起了番馆内躺在萧时宴床上的那名女子......
萧泽越想越肯定,夏时锦一定还活着。
他是先由惊诧到欢喜,又由满心欢喜到愤怒无比。
拳头狠狠砸在案桌上,仍无法释放他天子的震怒。
血丝攀满眼眶,锋锐的眸眼目光如刃,萧泽如同疯了一般,高声怒喊的同时,将整桌的奏折和笔墨,一把都推到了地上。
物件散了一地,碎了一地,就像萧泽此时的心。
“萧时宴他怎么敢的?”
萧泽吼道,同时又是一拳砸在了桌上。
他万万想不到,萧时宴竟然在他的皇宫里安插人手,偷天换日,把他的阿锦给偷走了?
而夏时锦,宁可跟着萧时宴跑,都不愿留在他身边做高高在上的皇后。
萧泽站在那里,盯着一处大口喘息着,而垂在身侧的拳头,骨节处有鲜血溢出。
九思公公在旁看着干着急,却不敢贸然凑上前去。
他只能下跪求道:“皇上息怒啊,莫要气坏了龙体。”
情绪发泄过后,人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
萧泽颓丧地瘫坐在龙椅上,空洞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淡化了他眼底通红的愤怒。
“阿锦就这般讨厌朕?”
他在这宫里每日想她念她,她却跑到突离另嫁他人。
九思公公跪在那里劝道:“皇上,或许是那探子瞧错了,又或许只是遇见了个跟皇后像的女子罢了。”
“这宫里尚有锦常在与皇后娘娘长相相似,那这芸芸众生里,想再找出个第二个与皇后娘娘相似之人,那也不是难事。”
“皇上莫要胡思乱想,白白伤心动怒,还是命人去把事情查清楚了、探明白了,到时再做定夺。”
萧泽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想毁天灭地的冲动,将传信的锦衣卫叫进来交代了一番。
若萧时宴的王妃当真是他的阿锦,他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回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还关乎他天子的威严和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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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见过秦家女眷后,夏时锦便不曾再露过面。
但阿紫每日都会同她汇报秦家女眷那边的事。
“奴婢瞧着那王姬,这几日天天跑到秦老夫人那里献殷勤、装贤惠、扮乖巧,且从来不空手。”
“不过,奴婢倒是觉得,那婳贵妃好像也瞧不上那王姬。”
阿紫喊婳贵妃习惯了,便也没有再改口。
夏时锦闻声轻笑。
“婳贵妃那傲气性子,就是上京城的高门贵女给她做弟媳,她都得挑挑拣拣的,更何况是羌匈女子。”
阿紫摇头又言。
“可今非昔比,现在的秦家,可由不得婳贵妃喜不喜欢了。”
“他们秦家若想翻身,保住雁北之地和秦家军,还得上赶子舔那王姬。”
夏时锦同阿紫闲聊道:“你这话说的,可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阿紫看着夏时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紧嘴巴没说。
看她这副样子,夏时锦心中便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可是跟秦二公子有关?”
阿紫点头。
“说来听听。”
夏时锦神色如常,似是听到什么都不会在意。
阿紫瓮声瓮气道:“我怕王妃听了会伤心。”
“没什么好伤心的,你不说,或许我早晚也会知道呢。”
阿紫想想也是,便开口道:“听朱厌大哥说,上京朝廷那边近日从多处调遣兵马,集结十万大军压境雁北。”
“现在仅凭王爷的这点兵力,和那些忠心于秦老将军的秦家军,怕是很难守住雁北城了。”
这些事情,萧时宴平日很少同夏时锦讲。
即使她偶尔问上几句,他也都含糊不清地敷衍几句,便把话头岔到别的地方去,不想她为战事忧心。
听完阿紫的话,已然猜到了萧时宴和秦家的打算。
这改天换地,夺江山社稷,都是持久之战。
招兵买马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后方粮草兵器的支援。
夏时锦慢声分析道:“所以,王爷和秦家打算去求稽粥单于,与朔月那边缔结战略同盟?”
“朱厌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阿紫用力点头,她瞧着夏时锦,嗫喏又道:“可朱厌大哥还说,想与朔月结盟也不是件易事。首先,这个稽粥单于就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王爷意在夺天下,那稽粥单于又岂会轻易出力,成他人美事?”
“就算王爷和秦家承诺事后与他分羹,可稽粥单于又怎会相信那看不见影的承诺。”
“唯有利益实实在在地捆绑在一起,才能说服稽粥单于出兵。”
夏时锦勾唇浅笑,漠声道:“所以......王姬对秦二公子有意,王爷便想促成秦二公子同王姬成婚,与朔月缔结姻亲,加固两方关系。”
阿紫回道:“正是。”
“朱厌大哥还说,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起身去朔月为稽粥单于庆祝寿辰,顺便同稽粥单于商议同盟之事。”
夏时锦放下手中的账本,瞧着一处若有所思。
阿紫见她神色不太好,立马安慰道:“是奴婢多嘴,就不该说这些事让王妃难过。”
夏时锦苦笑道:“没什么,左右我跟秦二公子是没机会了,他娶谁,同谁成婚,今后都再与我无关。”
留意到阿紫头上崭新的绒花,夏时锦甚是好奇。
“倒是你头上这簪绒花是哪来的,突离这边可不卖这些。”
阿紫摸了摸头上的绒花,羞答答地低头笑道:“是朱厌大哥在雁北买来送奴婢的。”
目光转而落在阿紫腕上的那个玉镯,夏时锦又问。
“那这玉镯也是朱厌送你的?”
阿紫摇头,抿唇不好意思起来。
“是梁勉大哥前几日送奴婢的。”
夏时锦又指了指阿紫脖子上戴的那个狐尾围领,“你前几天不是刚收了那个羌匈部将赫丹的礼物吗?”
阿紫点头,面颊红红,目光灼灼。
“是啊,奴婢不要,他非得塞给奴婢的。”
夏时锦忍俊不禁。
阿紫都比她过得爽快,渔场里养了三条大肥鱼。
想到阿紫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夏时锦便问:“那阿紫喜欢哪个?”
阿紫扭扭捏捏了半天:“奴婢觉得都挺好的。”
夏时锦听得一个激灵,用手指点了下阿紫的额头。
“你这样,别人岂不是认为我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坏了你。”
阿紫却笑滋滋地道:“怎么就歪了?奴婢倒觉得王妃之前的话有道理,凭什么女子就要三从四德,只能侍奉一个夫君。”
“奴婢要跟着王妃赚许多许多的银子,等以后啊,就养几个夫君来伺候奴婢。”
“奴婢都想好了,那个赫丹先给我送的定情信物,奴婢就让他做奴婢的大房夫君。依次类推,梁勉就是二房,朱厌便是三房。”
“若是谁对奴婢好,日后便有抬为正房的机会,而大房若是对奴婢不好,便会被降为贱夫。”
心头的那点阴郁都被阿紫的大胆言语给赶走了。
夏时锦半眯眸眼觑着她道:“你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阿紫笑道:“再怎么说,奴婢跟王妃也是在宫里做过事的,当初王妃管理后宫的法子,奴婢在旁瞧着,自也是学了一二。奖惩有度,对方才会卖力做事呀。奴婢想,这御夫之术,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夏时锦不得不对阿紫竖起大拇指。
“我是敢想,你是敢想也敢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