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
次日上午,沈毅把手上要紧的事情处理了一遍之后,就来到了后院,见到了周元朗的这个原配夫人。
除了这个原配夫人之外,他还有两房妾室,子女之中,其中一子就是妾室所出,但是那两房妾室,甚至都不在周元朗的“营救名单”之中。
至于母子情分…
老实说,周元朗并不看重这些,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怎么会在意小孩子的想法。
秦氏一路被人护着,仓皇逃到这里来,到现在还有些迷糊,不过她再怎么不灵醒,这会儿也多少猜到了这里是哪里。
或者说,她已经猜到了,这里是陈军的地盘。
看到沈毅之后,秦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沈毅福了一符,轻声道:“妾身周秦氏,请问这位大人您是?”
“我姓沈。”
沈毅想了想,开口道:“家中行七,夫人叫我沈七就是。”
他这会儿,身上有太多身份了,但是那些身份,总不能自己说出来,不然就显得有些太掉价。
听到“沈七”这两个字,秦氏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沈毅,目光里全是震惊。
这个世界上姓沈的人千千万万,同辈之中行七的怕也不少,但是现在,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提起沈七这两个字,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人。
那就是大陈的靖安侯爷,如今大陈王师的统帅,汉家朝廷的太子太保!
沈毅,沈子恒!
秦氏都惊住了,因为在她看来,沈七几乎是与昭武皇帝同等地位的大人物了,这样的人物,不应该这么年轻,而且…
不应该亲自见她这个小妇人。
见秦氏不说话,沈毅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
秦氏摇头,抬头看向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躬身行礼,开口道:“沈侯爷,您的人在燕都接妾身的时候,拿的的外子的亲笔书信,更是以外子的名义将我们母子四人接出来的,如今妾身等人成功从燕都逃了出来,请问沈侯爷,外子现在在哪里?”
“周先生应该在沧州。”
沈毅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两天前我收到夫人成功出城的消息之后,已经给周先生那里去信了,周先生现在在来静海的路上也说不定。”
见沈毅说话还算温和,秦氏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微微欠身道:“沈侯爷是顶天的大人物,妾身母子乃微陋之人,不敢在这里叨扰侯爷,烦请侯爷派几个人,将我们母子四人,送到外子那里去…”
“妾身等,将无尽感激。”
沈毅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氏,然后微笑道:“夫人知不知道,为了接你们母子出来,沈某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夜,就有十七个密谍战死,或是直接被杀,或是被捕之后自尽,被他们牵连的路人,可能也有数十人。”
“在他们之后,一定还有内卫会被清净司顺藤摸瓜查到,这一次,内卫可能要损失五十人以上,都是潜伏多年的有功之人。”
“他们奋力效死,才将夫人几个人接了出来,沈某要是眼睛都不眨的将夫人几人放回去,我怕晚上会睡不着觉,怕他们进我梦中来。”
沈毅这几句话虽然语气温和,但是秦氏却已经有一些慌乱了,她抬头看着沈毅,磕磕巴巴的说道:“那沈侯爷您,意欲何为?”
“是尊夫雇沈某,将你们母子带出来的,如今我差事已经办好了,他却还没有给工钱。”
沈老爷淡淡的说道:“周夫人放心,我不会加害你们,这里也没有谁会加害你们。”
“现如今,我这里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们且安心在这里住下,等过几天尊夫到了,我再跟他细谈。”
“只要他不食言。”
沈毅静静的说道:“那么夫人与几个孩子将来,一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到时候你们家,还要好生感谢感谢我。”
说罢,沈老爷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好了,夫人暂且住下,我会派人在这里照看你们,缺什么直接跟他们说。”
“沈某事情多,少陪了。”
跟这位周夫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谈的,毕竟她做不了什么主,之所以亲自过来看一眼,主要是为了给她们母子一个说法,让她们能够安心住下来。
沈毅真正在等的,是周元朗,也只有跟周元朗才有的谈。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左路军正式与天津三卫交战,因为刘明远的登州水师已经在天津附近数月,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以及天津三卫,都有了相当的了解,找寻天津三卫主力的过程十分顺利。
苏定亲领大军,还没有抵达天津,斥候们就已经精准汇报了天津三卫的位置,而天津三卫,在交战的短短一天,还没有太大伤亡之后,就开始果断收缩,全线往燕都后撤。
在登州水师与左路军衔尾追杀的时候,身在沧州的周元朗,终于骑马赶到了静海,在沈侯爷亲卫的带领下,他很快在静海的一处园子里,见到了沈毅。
这会儿已经是春天,哪怕是静海这种地方,也早已经暖阁了,周元朗只穿了一身单衣,他看了看正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沈侯爷,默默上前,诚心诚意的躬身拱手行礼:“周元朗拜见沈侯爷。”
沈毅睁开眼睛,看向周元朗,却没有起身,只是笑了笑:“周先生请坐。”
周元朗却没有坐下坐下,只是低头道:“侯爷大义,救在下家人于水火之中,在下心中不胜感激。”
他后退两步,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以额头触地,对沈毅叩首道:“周元朗,叩谢侯爷大恩。”
沈毅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元朗,他心里忍不住的有些高兴。
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他嘴上对周元朗没有太多夸奖,但是在心里,却还是有些佩服周元朗这个人的。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而且很有手段的人。
两个人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对手,这还是周元朗第一次以这种姿态,跪在他的面前。
不过沈毅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不会被悲喜宠辱冲昏头脑,会很快冷静下来。
只是很短的时间,沈毅就回过神来,他起身将周元朗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周先生,我是给地主家做工的长工,如今事情办好了,手下人也死了许多,周先生这个地主,可不能食言而肥。”
“不敢。”
周元朗低头道:“侯爷,能否让在下,见一见家人。”
“咱们先聊完,自然会让先生见她们,不过…”
沈毅绷着脸,缓缓说道:“咱们有言在先,先生只能见面,现在还带不走她们。”
周元朗微微变了脸色,然后看向沈毅:“侯爷的意思是?”
“先生这两天,必须要给我一个投降的章程出来,并且立刻开始进行,最好一个月之内,由我接手整个征南军。”
“将来,你们一家人想要团聚,那也很简单。”
沈毅低眉道:“你们只能在建康,一家团聚,从此自由自在,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周元朗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沈毅低头道:“侯爷,在下先前跟您说好的事情,如今自然不会食言而肥,现在主动权在侯爷手里,侯爷说什么,在下自然也只能照办。”
“不过侯爷,在下有一个请求。”
沈毅坐回了摇椅上,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周元朗依旧没有坐下,他垂手低头,站在沈毅面前,低头道:“侯爷,我父有一个请求。”
“我父子,或者说征南军,不能主动出城献城投降,而是要淮安军,打进沧州城…”
“破城之后,征南军再全军投降。”
周元朗低声叹了口气:“这样一来,燕都的家人,还能留有一丝生机。”
“征南军将领们的家人们,大多也可以保全。”
沈毅挑了挑眉,闷声道:“你们不会想要在沧州城里设伏,埋伏我军罢?”
“岂敢。”
周元朗慌忙低头道:“侯爷,周怀将军所部,只有一万多人,征南军放他们进城,即便设伏,最多也就伏杀周将军所部的一半,七八千人,影响不了任何战局。”
“更会惹恼了侯爷,让我们周家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其中利害,在下就是再蠢,也不会想不明白。”
沈老爷这才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周元朗。
“先生去见周夫人罢…”
“至于进不进沧州城,这事…”
沈毅揉了揉眉心。
“我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