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子人在一起做事,事情做大了,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淮安军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这种事情,沈毅也阻止不了,也没有理由动机去阻止。
看着这两个“后辈”,沈毅心里其实是有些感慨的。
他脑子里,会想起那位留下了水师总要的大将军赵崇。
赵崇当年,组建淮河水师,倾尽一生时间,挡住了最为强盛的北齐,让北齐不得南下,可以说是保住了南陈的半壁江山。
那个时候的淮河水师,可能也跟现在的淮安军一样,是一个相对纯洁的队伍。
只不过到了赵禄这里,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沈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年赵崇大将军受封安平侯,故去之后,追封为定国公。
他沈毅现在是靖安侯。
何其相像?
不出意外,将来沈某人,应该也能挣到一个国公的名号。
就在沈毅出神的时候,这顿饭终于吃完,凌家父子各自起身,对着沈毅低头抱拳。
“沈公事忙,末将带犬子先行告退。”
沈毅摇了摇头。
“先不忙。”
他来到帅帐里,在自己的行礼里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找出来一柄长剑,递给凌展,微笑道:“这是当年我在你们台州府剿倭的时候,护身的佩剑,后来又有人送了我一柄佩剑,这柄剑就闲置下来了。”
“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总算是值得纪念的物事,贤侄收下,可以找个地方挂起来,闲暇的时候看一看,时时刻刻。”
“那个时候…”
沈毅看向凌肃,轻声道:“那个时候,你们的父亲,都是要提刀上阵,去跟倭寇拼命的。”
凌展还是看向凌肃,凌肃面色严肃,闷声道:“还不跪下谢过你叔父?”
凌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叩首。
“多谢叔父。”
沈毅又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带的一块玉佩,递给凌鹏,开口道:“这是我老家三兄所赠,从庙里求来的一块护身的玉佩,我现在几乎不到战场上了,这玉佩就转送给你。”
“希望你们能多多杀敌,报效国家。”
凌鹏也跪在地上叩首。
沈毅把他们搀扶起来,笑着说道:“别的长辈,多半会给你们一些奇珍异宝做见面礼,我这个长辈穷一些,给了你们两样不值钱的物事,你们不要嫌弃。”
凌肃上前,恭恭敬敬低头:“末将代他们,多谢沈公!”
“末将会好好教导他们,为朝廷,为淮安军尽绵薄之力!”
沈毅面带微笑。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
“明天,应该还有大仗要打,你们父子,都回去歇息罢。”
“是。”
父子三人都低头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沈老爷站在营帐门口,目送着父子三人离开。
他心里知道,凌肃至多是贪功劳,贪禄位,但是持身是正的,不会做什么坏事。
有凌肃在,他这两个儿子,大概也不会干出什么坏事。
但是,其他淮安军将领的子侄辈,很快也都会进入沈毅的视线之中。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曾经听到过的一句台词。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情往来,利益牵扯。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沈老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有些恍惚。
从前,他没有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利益集团,对很多事情不屑一顾,甚至不以为然。
如今,他成了某个圈子的“盟主”,才知道这其中牵扯纠缠,纷繁错乱,绝难说的清楚。
譬如说现在的淮安军集团。
沈毅心里多少有些忧心,它将来会烂成淮河水师那样,但是,整个淮安军集团,都是他自己的势力,这些淮安军二代们,也会成为他沈某人最忠诚的拥趸。
可以这么说,这个集团,就是沈毅的势力,是沈毅立身的基础,甚至可以说是他身上的血肉骨骼!
是没有办法剥离,也没有办法对立的。
除非自杀。
“罢了。”
沈老爷微微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床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毕竟现在还没有成什么问题,用不着杞人忧天。”
“至于将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相信将来沈侯爷的智慧罢。”
………………
次日,广平府城下,沈毅与凌肃,一起站在高处,观望战局。
有了沈毅那句“火器火药报销”,再加上张猛被齐人暗算,现在的右路军打起仗来,要凶猛了不少,火炮弹幕之后,剩下的将士立刻凶猛的扑了上去,开始猛攻城门。
打到中午的时候,城中一声巨响,吸引了沈毅的注意力。
他举起望远镜,极目望去。
只见广平城里浓烟滚滚,尤其是城门口附近,黑烟缭绕。
后续时不时还是能够听到一两声爆炸的声音。
沈毅若有所思,然后扭头看了看凌肃。
凌肃微微低头,开口道:“沈公,是咱们的人动手了。”
沈老爷哑然一笑:“你还有这一手,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成。”
凌肃微笑道:“广平城,咱们曾经占据过一段时间,当时被迫撤出来的时候,末将就在城里,留下了一些后手。”
“但是北齐清净司厉害,留下的人手不能是咱们淮安军的自己人,甚至不能是咱们陈国人,只能是原先就住在广平府的人,才能不引起齐人的怀疑。”
“这些人虽然当初答应的很好,但是广平府被齐人重新占据之后,他们未必还敢跟齐人作对,更不要说帮着咱们攻城了。”
“如今他们愿意动手,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凌肃微微欠身道:“当初只是学着沈公您,随意伏下一条暗线,只是运气好,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必拍我马屁。”
沈毅放下望远镜,用肉眼看向广平城。
这会儿,因为广平城内部发生了数次爆炸,导致守军针脚大乱,再加上广平不是什么大城,城墙也不是特别高,此时已经有淮安军将士,登上了城楼。
沈毅收回目光。
以右路军的兵力,既然已经先登,那么破城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沈毅用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破广平府之后,便不要继续北上了。”
凌肃一怔,问道:“那咱们,据广平府而守?”
“不是。”
沈毅摇头,看向西边,然后沉声道:“咱们往西打,去打河南的彰德府。”
“然后从彰德府,继续往西,往山西陕西去靠,把东西战线,拉的越长越好。”
北齐即将聚拢的兵力太多了。
如果聚成一堆,都在山东北边的战场,淮安军正面突破的可能性就太小了,只有把战线尽可能拉长,才能找到逐个击破的机会。
凌肃只是犹豫了一个瞬间,便恭敬低头,抱拳道:“末将遵命!”
沈毅眯着眼睛,看向广平府城,继续说道。
“此战…”
“不要俘虏。”
他冷声道:“明明白白的告诉北齐,我沈某人…”
“是记仇的。”
凌肃低头,抱拳行礼。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洛阳战场上。
沾染了一身地盘鲜血的薛威薛大将军,高举手中长枪,看着洛阳城,怒声嘶吼。
“兄弟们!”
“齐人怕了!”
“与我冲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