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先是一个人站在城墙上思考了盏茶时间,随后就让人通知淮安军的将领,到知州衙门开会。
一个时辰之后,淮安军的几个重要的将领,包括万钟在内,都齐聚知州衙门。
沉老爷坐在主位上,看了看对着自己抱拳行礼的众人,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等到大家都坐下之后,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说道:“咱们被征南军围在徐州城里,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们围而不打,咱们突围,又显得太过蠢笨。”
“为了挣脱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心里有了个主意。”
“诸位听一听。”
沉毅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准备,自明天白天开始,大开徐州四门,每天日出开门,日落关门。”
见底下的六个将领,除了苏定之外都变了脸色,沉毅不急不忙的说道:“这事,我方才跟苏将军简单商量了一下,我的看法是,城墙上有人值守,如果见到齐人来攻,在数里之外就可以提前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沉毅顿了顿,继续说道:“甚至,如果机会合适,齐人来的人不是很多,还可以趁势出城迎敌。”
沉老爷面色平静,继续说道:“好处是,徐州城四门大开,齐人便不太能坐得住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沉毅等南朝中人,存在在北齐的土地上,占了北齐的徐州城,这对于北齐来说,已经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现在,沉毅不仅占了徐州,还要大开城门,这已经不仅仅是打周世忠脸的问题了。
简直是蹲在他头上拉屎!
而且城门大开之后,如果周世忠还是畏畏缩缩不敢来攻,不仅他本人将会声名扫地,连北齐朝廷的脸,都要丢个一干二净。
徐州距离燕都,也就一千多里路而已。
徐州的消息,三四天就能传到燕都。
到那个时候,即便北齐那个皇帝能忍,北齐的御史们,也容忍不得周世忠。
沉毅在淮安军,本来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这件事情,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独断专行,不需要跟任何人商议。
不过他向来信奉一人智短二人智长的道理,害怕自己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因此这种大事,还是习惯性的召集这些将领一起商议。
沉毅说完之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诸位说一说看法,如果没什么意见,那就明天开始。”
凌肃想了想,没有说话。
薛威则是站了起来,朗声笑道:“沉公,属下觉得这个法子极好,但是有一点需要补充。”
他环顾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道:“咱们逼着周世忠来攻,他迫于面子,一定会来,不过不一定是正面硬攻徐州,可能是带一些老弱病残,攻几天装装样子,末将以为,如果真是如此,我大军可以直接出城迎敌,杀他们一阵!”
“等齐人主力上来了,再退守城池不迟。”
这种打法,在双方兵力悬殊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搞的。
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城失地。
但是此时,双方的兵力并没有差特别多,而且整体战力没有差特别多,完全可以像薛威说的这么打。
沉老爷想了想之后,微微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看向几个下属,开口道:“许凌将军,苏将军还有…薛将军三个人,临机决断守城还是迎敌。”
“其他人若没有命令,一律以守城为主。”
听到沉毅这句话,在场众人表情都多少有些怪异。
因为理论上来说,东西路的主将分别是苏定以及凌肃。
其他的将领,都要矮这两个人一头。
而现在,就战场上的权限而言,西路军明显要比东路军小一些了。
因为东西两路军,都是各守两个城门。
而凌肃只有一个,不太可能分身两人,这就会让西路军在战术层面的灵活性大大降低。
但是,薛威在淮安军里,地位本来就比较特殊,沉毅这么安排,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就连凌肃,也是欲言又止。
沉毅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澹澹的说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
他顿了顿,看向凌肃,开口道:“凌将军留一下,其他人各回营帐安排去罢。”
其他五个人立刻起身,抱了抱拳,告退离开。
等到大家都离开之后,凌肃才躬身行礼道:“沉公还有什么吩咐?”
沉毅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凌肃应命坐下。
等到他坐下之后,沉毅低头喝了口茶,开口道:“凌将军,西路军最近。”
“不太老实啊。”
凌肃面色微变,如同火烧屁股一样站了起来,深深低头道:“请沉公明示!”
“有人在城里抢钱。”
沉毅抬头看了看他,开口道:“还有人抢女人回自己住处。”
“都是西路军的将官,明目张胆。”
沉毅静静的低头喝茶:“杀人的也有,不止一例。”
他抬头看着凌肃,问道:“凌将军知道么?”
凌肃脸色涨红,低着头。
“回沉公,属下一无所知!”
沉毅“唔”了一声,开口道:“这些事情,一个多月里没有少出现,不过先前受害的都是朱里真人,现在朝廷还没有来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没有看见。”
“昨天,下面的人报我,说有一个汉家女儿,被你们西路军的一个百户抢了去,一晚上都没有放回去。”
沉毅面色平静。
“凌将军,咱们从临海县就开始搭伙做事情,那个时候,我不太懂带兵,因此方方面面,都非常尊重你。”
“一直到后来的淮安军,都是如此。”
“先前,东路军有百户掳掠民女,我杀了那人,通报全军。”
“是派人送到了凌将军手上的。”
沉毅低头喝茶,开口道:“我心里想着,不太好抹凌将军你的面子,因此西路军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凌将军你自己在管。”
“看来,凌将军至今没有体会到我的意思。”
沉毅看向凌肃,不咸不澹的说道:“凌将军如果继续心慈手软,顾全兄弟义气,没有办法整顿军纪,就只能我来去做。”
“如果西路军的将领,只服凌将军不太服我管教……”
沉毅这话还没有说完,凌肃便双膝跪在了沉毅面前,低头道:“沉公,西路军上下,包括末将在内,都是沉公您扶起来的,所有人对沉公忠心耿耿,绝没有任何二心!”
他恨声道:“恨只恨,末将失察,以至于底下军纪败坏!”
“您放心,三日之内,末将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沉老爷放下茶杯,起身把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凌将军,为了顾全西路军体面,也为了顾全你的脸面,这些事情,我就当作不知道。”
凌肃会意道:“是,是末将自己发现下面的人胡来!”
这是罚出于谁的分别。
如果是沉毅动手去重罚西路军将领,西路军虽然不敢反抗,但未免就没有怨怼之心,但是如果是凌肃发现之后重惩,并且“主动”上报给沉毅,对于西路军来说,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恩出于上的道理。
恩出于沉毅。
而怨,则要归于凌肃。
沉毅默默点头,开口道:“那西路军的事情,就依旧交给你自己去处理,不过下不为例,下次再有这种情况。”
沉毅面无表情道:“我就要调换东西两路将领,重整全军了。”
凌肃毕恭毕敬,低头道:“末将明白!”
…………
次日,徐州城四门大开。
一些淮安军将士,甚至不再着甲,在城外走动。
而淮安军的斥候们,也大咧咧的出城游弋。
附近的齐人,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情况,并且上报了周世忠。
周大将军闻讯之后,登上高处,用千里镜看了看远处的徐州城,气的脸都绿了,开始破口大骂。
“沉七!”
“…”
“你娘!”
他骂的很难听,沉毅病逝的母亲,以及历代先人,都没有能逃得过去。
很显然,是破了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