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的隔音效果极佳,室内的人对外面的喧闹丝毫没有察觉。
故而舅爷见到温韶倪突然推门而入时,那张忧愁沧桑的面庞瞬间舒展。
老人敲了敲手边的拐杖,忍不住嗔道:“掂现在先嚟啊?我差啲就坐唔定要走喇!”
积极献着殷勤的林霁脸色顿时僵住,她拧紧眉心,厌恶地瞪向温韶倪。
温韶倪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先朝舅爷赔罪,“舅爷,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我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刚刚处理完。”
“哦,我听说了!阿霁说你拜托她过来签合同。”舅爷眨巴着眼,指了指林霁。
温韶倪偏头面向林霁,秀丽的眼弯成了月牙,唇角的笑意倏尔讥讽,“表姐,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截弟媳的胡好玩吗?”
“愿赌服输这四个,你不会写是么?”她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质问。
林霁咬了咬牙,眼神阴冷,却又不想给舅爷留下不好的印象,强卖着笑脸道:“弟妹,我这不是怕你赶不上,耽误了舅爷的行程嘛。”
舅爷双手交叉搭在拐杖上,蓦地坐端正问:“诶?阿霁你头先不是说阿倪拜托你的么?掂当事人都唔知情啊?”
“我……”林霁想不到舅爷会当场戳破她,脸色霎时难堪得青一阵红一阵。
温韶倪嗤笑,乌润的大眼睛闪着幽光,“表姐既如此关心我,不应该先赶来车祸现场帮忙吗?
拿着合同来兰隅,很难让人不怀疑居心啊!”
“你别拿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对我不满,我走就是了!”林霁朝温韶倪大吼。
她知晓继续留下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这会儿拎起包就往外走。
女人的步子迈得极大,下巴高昂着,依旧潇洒威风。
温韶倪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克制地深呼吸,先取出文件,恭恭敬敬地放到紫檀茶桌上。
“舅爷,您看着合同,我先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诶?去做咩?”舅爷神采奕奕地发问。
温韶倪的小脸紧绷着,目光如炬,语气汹涌,“我有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林霁气势汹汹的出了兰隅,秋风送爽,她却一肚子火,骂骂咧咧,“老东西,不知被小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老娘每年给他寄的山珍海味都喂了狗了……”
“林经理……”
一道怯生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林霁怒气冲天地回头,瞥见是狼狈的任磊后,忍不住过去抬脚一踹,“没用的蠢货!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害我白跑一趟!”
任磊被高跟鞋踹得疼弯了腰,一个大男人当街冒出了泪珠,颤巍巍地不住道歉,“对不起!林经理,对不起!……”
林霁丝毫不心软,又连着踹了两下,将气全撒到了部下身上。
“啪啦!”
一阵巨响伴随着四射的玻璃碎片,打断了女人的施暴。
林霁猛地扭过头,瞧见了自己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汽车的前挡风玻璃被一个青瓷花瓶砸得稀碎。
“啊!哪个疯子!”她连连跺脚,难以置信地走上前破口大骂。
碎裂的玻璃映出了一张怒意翻腾的脸,不是温韶倪是谁?
“温韶倪!你干什么!”林霁瞪大了眼,怒不可遏地转身瞪着她。
“显而易见,我在报仇!”微风撩起了女孩柔顺的乌质长发,清冷的面容像山尖的冰雪,闪着芒刺。
“疯女人!你车祸关我什么事!”林霁气得发抖。
“是吗?那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
温韶倪自问自答,回头看向角落的任磊,“啊?因为我身边有你的内鬼!”
“我可没指派他!明明是你自己拉拢不了人心!”林霁冷笑,咬牙切齿道。
“是吗?谁会相信?我这边刚出事,表姐你就跑来找舅爷签合同,我要是把任磊和你的聊天记录爆出去,人们很难不将车祸和你联系起来!”温韶倪双臂抱胸,好整以暇道。
林霁愕然,“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韶倪冷笑,周身气度沉稳,“可以,那我们光明磊落竞争吧。”
林霁依旧瞧不起温韶倪,“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谈竞争!”
温韶倪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弯身,随手捡起一块碎砖,掂量了一下重量后,又奋力一甩。
碎砖擦过林霁身侧,撞碎在劳斯莱斯侧窗玻璃上。
“啊!你真的疯了吗!”林霁几乎气晕厥,“我要报警!”
温韶倪不在乎,黑色高跟鞋缓步靠近,“你报啊,警察也该来调查一下我出车祸的原因不是?
但是,你伤我时有没有把本家放在眼里?这件事爆出去的话,表姐该怎么向阿迟和我公公解释?”
“我没有!你出车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收到任磊的信息才过来的!”
“所以任磊是你的人,他听你的话,故意撞上了货车!”温韶倪顺着她的话讲。
“不是!”林霁如遭雷击,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么摆一道。
任磊听到这话也急了,惶恐地跑过来高声辩解:“温经理!我不是故意撞上去的!对不起!我不该和林经理联系,可我没想过害您!求您相信我!”
“证据呢?”温韶倪清寒的眼眸扫过二人。
林霁和任磊霎时哑然。
温韶倪先拿出了任磊的手机,目光一沉,“但我可是有你们聊天记录的!而且表姐你确实是来了兰隅,舅爷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她的尾音转冷,“所以说,我刚才的提议,对我们都好,我俩就都不要再玩这种小手段了。”
暗箭难防,温韶倪知道自己很难玩得过林霁,她必须趁此机会将林霁镇住。
林霁怎么甘心被温韶倪压制,“不,这也不能证明是我想害你!”
“能不能证明无所谓,能让足够多的人相信便好。”温韶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林霁脸色煞白,她偏头,呼吸急促,思索片刻后才忿忿不平吼:“算你说的对!”
温韶倪挑眉笑了,林霁气得心肝疼,她瞥了眼稀烂的车,转身气急败坏地大踏步离开。
“疯了!完全是个疯婆子,和沈亦迟一样的恶毒东西!”
……
温韶倪心下一松,她再一次赢过了林霁。
其实林霁真的有什么能力吗?也许并不尽然,不过是出身给她底气,气势唬人罢了。
思及此,温韶倪扬唇一笑,转过身时和悄悄跟过来看热闹的舅爷对上了眼。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走过来拍了拍温韶倪的肩头,";阿迟知唔知佢老婆咁恶啊?(阿迟知道他老婆这么凶吗)";
“可能唔知啩!”温韶倪的眸光闪了闪,俏皮一笑。
舅爷将合同递给了她,笑着说:“合同没什么问题,我签好了,钱二十四小时内到账。
时间不早,我要回香港了,错过飞机还要再烦你好几日的!”
“舅爷……”温韶倪没想到舅爷这么急,顿时有些不舍。
舅爷皱了皱眉,安慰道:“随时都可以来香港玩,不要哭哭啼啼,丑啊!”
“嗯!”温韶倪破涕为笑,点点头,“舅爷,谢谢您!”
“好啦,小林,走啦,走啦!”舅爷扭头招呼小跟班,火急火燎地就要往车上赶。
温韶倪送别了舅爷,待汽车远去后才看向一直等待着她的任磊。
“我的一举一动林经理都一清二楚,任秘书,你功不可没!”
任磊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温经理,对不起!可我也没有办法呀!大家都在传你只是来镀金的,玩一圈就会回去做贤妻良母。
林经理和你公然为敌,我不敢向着你,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
我刚毕业两年,同期都在林经理麾下,公司竞争如此惨烈,我不想成为落下的那一个!”
“现在,你不是落下的那一个,而是出局了!或者,你可以再去求你寄予厚望的林经理。”温韶倪语气冰冷。
任磊深知不可能,绝望地哭着蹲下了身。
温韶倪绕开,仰头望了望天蓝云淡,脚下的步子越走越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