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离开长兴侯府。
林晚珍掀开轿帘,只见长兴侯府乌鸦鸦地围了一群人。
这些人是来要债的。
从贾夫人知晓长兴侯无故兴风作乱,要仗打林晚珍那一刻起,贾夫人就命票号停止一切与长兴侯府有关的银票几付。
这使得已经支付给各商家但尚未给付的银票都出现了跳票。
拿不到银子的商户们都跑到长兴侯府,将侯府大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嚷嚷着要让长兴侯府还钱。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跟长兴侯府有钱款往来的商户和个人纷纷跟着上门索要欠款。
很快地,整个西京城都知晓贾夫人和长兴侯和离后带走陪嫁的所有嫁妆,长兴侯府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败落,不但欠了一屁股的债,今后怕是连个酱油都买不起。
林晚珍冷眼看着出府应付那些上门讨债的景姨娘,只见她被人扔了一头的菜皮和生鸡蛋,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景姨娘真可怜,长兴侯府的下场让人唏嘘,可是这关她们大房一脉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晚珍冷笑一声,放下轿帘。
她看着坐在她身边,死死盯着和离书,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贾夫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母亲终究是错付了,不过现在及时止损,还为时不晚。
她揽上母亲的手,掏出柔软的丝帕,仔仔细细为贾夫人抹去脸上的泪花,柔声安慰道,
“母亲,一切都过去了,别在想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哈,以后珍儿会好好孝敬您,也会好好培养小弟。
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您就等着享福吧。”
贾夫人刚被擦干的面颊,又被落下的新泪给沾湿。
“母亲,您别哭了,我们这是脱离苦海,去过好日子,您应该高兴才是,您在哭,珍儿也会跟着伤心难过,珍儿也要哭了。”
林晚珍略带撒娇地摇了摇贾夫人的胳膊。巴掌大的小脸一垮,作势我要哭了。
坐在她们对面的老秦嬷嬷也劝道,“是啊,夫人福泽深厚,您看,你有个这么贴心,这么懂事的好闺女,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自从那日从皇陵里将老秦嬷嬷接回长兴侯府,给自己当教习嬷嬷后,林晚珍走哪儿都带着她,对她的衣食住行极为关心,像对贾夫人一样地待她,令老秦嬷嬷对这个贴心可爱的小姑娘赞不绝口,打心眼地喜欢。
她对贾夫人说的这番话,其实也对自己说过。
她有南宫洵这么优秀的儿子,又有林婉珍这么贴心的儿媳,可不是后福无穷么。
老秦嬷嬷一身黑色素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仅用一根木钗子挽起。
林晚珍给她添置了许多华贵的衣服和首饰,而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这辈子经历那么许多苦难,太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幸福的核心。
她不求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要能让她能够天天在边上看着这两个孩子平安、健康、幸福,已经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好,好,娘的闺女最是乖巧懂事,娘不哭,不哭了哈。”贾夫人收起眼泪,慈爱地拍了拍闺女瓷白细嫩的小手背。
“娘这是高兴,这是欢喜的眼泪。”贾夫人哽咽一下又对林晚珍道,“娘能和离,摆脱长兴侯府这个毒瘤,还要感谢珍儿你呢。”
“感谢我。”林婉珍不解地睁大美目,指着自己问道。
“当然能感谢珍儿,我的珍儿这么的勇敢,永远把守护家人放在第一位,不惧强权,用小小的身躯守护母亲,守护弟弟;替母亲夺回我们本应属于我们大房的一切。
以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过懦弱,恪守礼教,认为女子要嫁夫随父,夫君就是自己的天,凡事都任由你爹摆布,没能保护好你们姐弟三人;
但今后不会了,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就敢和他决裂,和他拼命;谁敢觊觎我们大房的财产,我就要和他硬杠到底,哪怕闹到官府,母亲也不害怕,母亲的孩子要留给你和你弟弟,旁的人一个子儿也别想。
珍儿,你就像一道明媚的光,照进母亲的心里,扫空了一切阴霾和委屈,还教会了母亲今后要怎么做人做事。
母亲感谢你,不是应该的么?“贾夫人道。
“呃,呃,是母亲过奖了,我,我没那么好啦。”林婉珍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道光,照亮别人未来的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母亲没有瞎说,我的闺女就是这么好。”贾夫人眸子亮晶晶地说道。
“嗯,嬷嬷也觉得二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老秦嬷嬷笑意盈盈地同意贾夫人。
“是啦,敏珠也觉得小姐没有缺点。”胖丫头嘴里鼓鼓地塞满了点心,含糊地说。
“你们在这么夸我,本小姐会骄傲的。”林婉珍被大家夸得不好意思,精致的小脸飞上了一抹粉霞。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赶车的西海听到轿子里传来欢快的笑声,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向上扬了扬。
想要骄傲的小姑娘不晓得,在离西京不远的戚家堡正有人朝思暮想地惦记着她呢。
戚家堡,墨渊湖之下。
一翩翩白衣公子,面如冠玉,任凭乌黑油亮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后背。
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在一架胡桃色的古琴之上优雅弹奏。
他的指尖修剪干净,隐隐泛着一层芡粉色,真是美貌的人连指尖都泛着好看的颜色。
如高山流水般的琴音缓缓地从他赏心悦目的指尖下流淌,蔓延,一直延伸到黝黑的湖底。
自从戚子薇完好无缺地回到戚家堡后,戚子夜再也不用穿红衣,着女装,扮成姐姐的模样,以此来思念她。
他换回了原本的白衣,素面朝天,发间仅仅用一根梨木打制的簪子高高束起。
但这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装束,却难掩他的天人之姿。
令他看上去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清冷绝世之美,宛若天上的仙人莅临凡间。
戚子夜曾经以为,他对南宫洵身边那位假扮小太监的小姑娘,所拥有的那份别样的情愫。
是因为姐姐,是因为他太过思念姐姐,而她总能让她想起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他才会待她那般不同。
如果真是如此,那姐姐回来了,他应该不会再在意那位小姑娘。
可是他惊讶地发现他没有,他依然满心满脑都是那位小姑娘,甚至连梦里都有她。
越长日子没见她,他对她的思念就如春潮涨涌,满得都能从琴音里溢出来。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也会想他,还是根本就把他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