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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山总说这片梨园是妻子用命换来的。那年暴雨冲垮了河堤,怀孕七个月的秀荷踩着泥浆去抢救刚嫁接的梨苗,滑倒时双手还死死护着怀里的育苗袋。接生婆从血泊里抱出皱巴巴的女婴,秀荷最后的声音卡在梨花瓣形状的胎记上:\"满山梨花开了,就叫小满吧。\"

六岁的小满蹲在田埂数蚂蚁,农药桶压得林大山的脊梁像张绷紧的弓。远处收购商的车队扬起黄尘,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化验单,\"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烙得指尖发烫。昨夜小满咳出的血染红了枕头,医院走廊里主治医师的话比冰锥更冷:\"靶向药一针四千八,您考虑清楚。\"

\"爸,梨花糖化了没呀?\"小满蹦跳着扑进他怀里,后颈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粉。林大山把化验单塞回裤兜,喉头滚了滚才挤出笑:\"等月底收了果,爸带你去省城吃,比梨花还白。\"他仰头望着满树青果,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农药店老板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新出的膨大剂,喷三次保你增产三成,就是......\"玻璃瓶上的骷髅标志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第七次化疗那天,小满剃光的脑袋像颗苍白的梨。她趴在病房窗口看输液管外的夕阳,突然指着楼下卖气球的摊贩喊:\"爸你看!梨子形状的!\"林大山攥着催缴单的手猛地一颤,气球绳突然断了,那只梨子晃晃悠悠飘向火烧云,像极了他今早倒进喷雾器的乳白色药剂。

收购商老陈捏着测糖仪直咂嘴:\"甜度21.8,果肉脆得能听见声儿!\"电子秤数字疯狂跳动时,林大山盯着卡车栏板处凝结的农药渍,恍惚看见小满第一次走路时摇晃的模样。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配型成功通知,他膝盖一软跪在满地梨叶上,混着泥土的泪水滴进农药空瓶。

手术室红灯亮起的瞬间,穿制服的人影堵住了走廊。农药残留检测报告摔在长椅上,某行数字被红笔狠狠划了圈。\"三唑磷超标27倍,省台记者已经在果园取样了。\"手铐卡进腕骨的剧痛中,林大山发疯似的扒着手术室门缝喊:\"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小满剃光的脑袋在无影灯下泛着青白,仿佛枝头未熟的梨。

\"4027号,家属探视。\"狱警的催促惊醒了林大山,铁窗外的野梨树正落着雪白的花瓣。律师带来的信封里掉出张儿童画,化疗掉光的眉毛被蜡笔涂成褐色,歪扭的字迹爬满空白:\"爸,护士姐姐说梨花糖是骗人的,但你说有就一定有。\"探监玻璃突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他听见心脏被撕成棉絮的声音。

刑满释放那天,老陈蹲在监狱门口抽烟:\"当年那批梨......\"话音被卡车的轰鸣碾碎。林大山怔怔望着漫山枯死的梨树,树干上残留着环保局查封时的黄色标记带。山脚下新立的石碑前摆着蔫掉的贡梨,小满的照片在雨中泛出梨花瓣的轮廓,胎记位置落着片蜷曲的枯叶。

后来村口茶馆总飘着零散的闲话。\"听说老林在省农科院门口跪了三天,求人家化验他改良的新品种他闺女坟头那株梨树怪得很,花开时像淌血泪作孽啊,非要用禁药......\"秋风卷走最后的话尾时,林大山正把注射器扎进静脉,透明液体里浮沉着细碎的梨花标本。农药味漫过鼻腔的刹那,他看见小满举着气球从云朵里跑来,后颈的胎记鲜红如初绽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