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次日天色放亮时,天空中正飘着雪花,雪还不小,那像棉花桃一般的雪花随风飞舞,在低空中跳跃挣扎了一番之后才落下去。此时山间大地已经微微的回暖,阳气上升,那落到山岭上的雪花也大都是隐入草丛下,以入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融化。可是在山岭间的某些阴暗寒冷之处,还是有积雪残留下来,并给那积雪残留处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看这儿雪花落下的趋势,用不了多长时间,那披上银装的面积就会继续增大。
小齐对醒来的铁山说:“下雪了,还不小呢,估计咱们今天出不去了。”
铁山挪到洞口边:“是吗,这个时候下雪?”他和小齐交换了位子,扒开缝隙看了一眼洞外,说道:“是不小啊,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睡吧,咱们今天出不去了,唉!”
小齐听到铁山叹气,明白铁山是心里着急,便转移话题说道:“咱们昨天晚上回来时还是满天星星,没想到今早就下了雪?连长,往年你们这里雪多么?咱们在这山洞里就赶上好几场了。”
铁山:“咱这边的雪少,今年是多了一些。”
王排长大概是被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也醒了过来,迷糊着问道:“听你俩说下雪了?”说着就坐了起来,挪到洞边去看:“啊,还不小呢!该死的,咱们又出不去了。”
已躺下的小齐又坐起来:“我去弄些干树枝,下完雪就该湿了。”
王排长道:“走吧,我也出去方便一下,顺便弄些雪儿回来,擦把脸。”
下雪了,三人不能下山,也就没有了困意,吃过了饭,小齐把枪拢到自已身前,挨个儿擦拭着。王排长靠坐着洞壁,装了一锅烟,摸出火柴时看到火柴盒里仅剩的几根火柴,又把烟锅里的烟倒了回去,然后刁着烟杆,闻吸着烟杆里的烟油味。
铁山靠坐在洞边,不时的就会扒开堵着的枝草,去看外面的天色。洞外的雪儿依然是下着,风儿却是小了许多,雪花也不再是前后左右的跳跃着、挣扎着不肯落地,而是飘飘悠悠的、如春天里的柳絮儿般落下来。那山岭间,也便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呈现出银白色,并且那一处处的银白色在慢慢的接近,渐渐的扩大到整个山岭间。
从洞口的缝隙处飘进来几朵雪花,有飞落在铁山的脸上化为雪水,流进他那胡子邋遢的脸腮里,凉凉的、润润的,并不是多么的寒冷。不过铁山的心里却是透着凉意,心中焦躁,他便堵上洞口,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洞壁上。
王排长心里也焦急,就更理解铁山的心态,说道:“连长,你去躺一会儿吧,我看着。”
铁山从王排长的话里感受到了那份担心,苦笑着说道:“我没事,就是心里着急,唉,赶上这样的鬼天气,咱们着急也没用,你歇着吧。”
只是三个大男人无所事事的待在小小的山洞中,谁的心里都会出现焦虑,甚至是焦躁,然而洞外的雪花不会因为洞内的氛围而停止,也没有停止的迹象,雪儿依旧是下着。雪花不见大、也不见小,不见疏、也不见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自那雾朦朦的天空中涌出,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而透过雪花的帘幕看那天空之上的云层,似乎是离着很远,又仿佛离着很近,仔细看却是看不清云层在哪儿;就连那远远近近的山梁,也被纷飞的雪花遮挡,看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雪花。
。。。。。。
在高家屯一户人家儿的厅堂里,少佐石田脸色铁青的看着手里的电文,看完手一挥,便把电文纸甩向银生。
银生弯腰去接就要落在地上的电文,拣起看过之后,脸上的腮肉便抽动着,让他那本就阴森的脸上阴沉之色更浓。站在他旁边的宫崎,斜着眼睛看着银生手里的电文,嘴角也是抽动了一下便扭过头去。
电文是石田的上司发来的,电文里上司非常严厉的训斥石田无能,指责他面对区区五个刁匪,竟然损失了二三十个皇军士兵和警察,才仅仅是消灭了两个刁匪。。。。。。电文里说,弹药和给养近日就会送到,并给他下了严厉的命令,命令他尽快消灭余下的三个刁匪。
银生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崎,试探着问道:“石田君,电文上没说派来狙击手?”
石田无奈的摊开手,眼睛便看向宫崎:“宫崎君,你的伤势如何,可否回城去治疗?”
宫崎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回答道:“谢石田君关照,我就是擦破了皮,不必回去。”说着脸色变的狰拧:“我一定要亲手毙了这三个刁匪。”
宫崎的心里已是充满了愤怒,上一次他自己曾经说过击中了一个刁匪,可是从过后的种种迹象看,没有发现一个刁匪被他击毙或是被击伤,那三个刁匪都是活蹦乱跳的跑了。这让一贯自诩是神枪的宫崎,感觉很是难堪,觉得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进而对铁山他们的恨意就更浓。尤其是这一次的受伤,他又没击毙、哪怕是击伤一个刁匪——因为在次日,他们并没有在刁匪的伏击处发现任何的血迹,宫崎就更没有脸面回城里去治疗这点儿小伤。
石田听到宫崎不回去疗伤,脸色才算是有一点儿笑容,宫崎又提议在吊着人的集市外,悄悄的建立两个隐蔽处,一旦刁匪们再来就可以就近消灭。石田听后对尽快消灭铁山三人又燃起了希望,很是高兴:“好、好,走,先去看看在哪儿建立隐蔽处。郑君,你安排人,天黑后就开挖。”
银生:“石田君,外面下着雪。”
石田:“走,出去看看雪景,你吩咐下去,下雪也得挖。哈哈,下雪好,刁匪们怕留下脚印就不敢出来,最好是把他们冻死、饿死在山里。哈哈哈哈。”
。。。。。。
铁山掏出怀表,给怀表上满劲儿:“也不知道这表还准不准?八点了,雪儿还下。”
王排长说:“这是老天爷儿在挡着咱们,不让咱们出去啊,哎,你们俩饿不饿,我可是有点儿饿了。”
小齐把擦好的枪挪到一边,擦了擦手,打开包说:“还有两个黏豆包,四个烧饼,剩下的都是大饼子啦,一个、两个、三个。。。。。。还够咱们吃两三天——你们俩吃啥?”
王排长:“来块大饼子吧,这雪天咱们出不去,得省着点儿吃了。”
洞外可能是起风了,有雪花顺着枝草间的缝隙钻进来,洞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铁山看了眼洞外就急忙堵住缝隙,又把大衣堵在洞口上,说道:“起风了,雪就该停了。”
王排长接道:“咱这儿的雪儿小,要是在我家那边,雪大时会下上一天一夜,那才叫冷呢!像今天这样的雪,在我家那里十天半月都不会化的。”
铁山:“咱这里没那么冷,今天这雪要是现在停了,遇上好天气,有个两三天就化完了。”
小齐:“在义勇军时,我听去过黑龙江的人说,在那边,天冷时出去撒尿还得带根棍子,边尿边敲,不然能把鸡子冻住,王大哥,你说,那边真有那么冷?”
王排长笑道:“你说的我也听人说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黑龙江那边比我家那里还要冷,在我家那里最冷时,舀一瓢凉水出去撒到天上,等落地时水就成了冰了。你说,黑龙江得有多冷?”
小齐紧了紧棉袄:“你这一说,我现在就感觉冷了。”说着向洞里靠了靠。
昨天晚上回来的晚,功夫不大又熄了火,所以洞里的石壁早就凉了,此刻洞外的温度降低,洞里的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铁山说:“老王,点着火吧,冒出去烟也不会被发现。”
把铺着的杂草扒拉到洞里,点燃木枝,再把堵在洞口的大衣取下,木枝燃烧时冒出的一点黑烟也便顺着洞口的缝隙飞出洞外。洞外的雪花依然是飘着,只是因为风速快了一些,自洞口外斜掠而过的雪花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的密集。
洞里的温度上来了,王排长也过足了烟瘾,就脱下棉袄,翻找起棉袄上的虱子。铁山和小齐也被传染,感觉身上也是痒痒的难受,便都脱下棉衣,翻找起虱子来,于是,不时的就有挤爆虱子的“噗噗”传出。。。。。。
洞外的风儿似乎更大了,刮过灌木枝条时发出的哨音,也是凄厉了许多,随着风传进洞里来。雪花依旧是飘着,却是明显的变得稀疏起来,那不远处的山梁也是露出了洁白的身影,除了那些裸露的岩石处,入眼所及都是被积雪覆盖着,山岭间已是一派银装束裹。
不知不觉间,天上那在移动着的云层也是显露出来,天空中虽然还是有雪花在飘着,但是大多都是被风吹起,随风而飞舞,最后也终归是落于大地。雪停了,他们也便熄了火。
又是在不知不觉间,那翻滚着移动的云层就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云朵,云朵间那蓝蓝的天就露了出来,随之太阳那灿烂的光线也便从云朵间照射下来。山岭间的白雪,蓝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衬着那裸露的形状各异的岩石,还有那蓝天上的几片云朵,倒也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作。
等到云朵渐渐的稀少,阳光普照,再看那远山近岭上的白雪,时间长了就会出现雪芒,眼睛就会出现灼痛。三人自洞口边缩回身,各自在心里叹道:“雪儿呀,终于是停了。”
次日早晨,三人先后醒来,都是立刻去看外面的天色,见到洞外有阳光照射,心中都是长舒了口气。虽然这一天又是百无聊赖,心中也都焦虑,但是总归是能看到积雪融化的更快一些。。。。。。
再次一日,早晨起来天空有着阴霾,已经升起的太阳仅是露出一圈晕红的光,光线也很是暗淡,值哨的王排长心里骂道:“他妈的,咋又是阴天?”好在太阳又是在升起一人多高时,它的光照才足了起来。百无聊赖的又熬过一天,到晚上时,山岭间,还是有很多处的积雪没有融化,看来明天还是不能下山。
又是次一日的晚上,山中的坑洼、阴冷之处的积雪依然是没有化净,三人的心里已是焦虑异常。铁山决定:“不等了,咱们明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