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宇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苏熳琳和顾妈两个人了。
虽然从电视剧里，小说里了解过母女之间的普遍相处模式，但是理论总是容易被理解，实践起来却异常困难。
生理上的不自在是显而易见的，难以克服的。
十几岁时，妈妈就离开了她，爸爸整天只顾着喝酒买醉，时常抽打辱骂她。
长久以来，苏熳琳都把自己活成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很少与人打交道，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长辈相处，讨长辈的欢心。
在小说的世界里，所有人物的对白和反应都是为大剧情服务的，在苏熳琳的可控范围内。但现实生活中，得到的回应很大程度上是出乎意料的。
因为千人千面。
眼前这个人物不是苏熳琳创造出来的角色，她是真实存在的，她不了解她的性格，为人，过往人生经历，她要说的话也不会是为推动剧情而说的，所以苏熳琳根本无法预估她会说出怎样的对白。
这种不可把控的因素让苏熳琳感到些许的不安。
此刻，顾妈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她手中削着皮的苹果上，苏熳琳半坐半躺地斜靠在病床上，无处安放的眼睛时不时地瞥一眼点滴瓶，期待着能快点输完液，自己就能找借口出去转一转，逃离这难以应对的尴尬局面。
两个人都非常默契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想到出院后，又要被‘关进’北星中学，苏熳琳一脸的不情愿，得想办法多请几天假才行。
“妈！”苏熳琳这声妈叫的声音很小，有点烫嘴，有点心虚，“我暂时还不想去学校，想多请几天假可以吗？因为我……”
还没等苏熳琳把事先编好的谎话说出口，顾妈就急忙回道，“当然可以了，要不给你转学吧？咱们换个学校，怎么样？”
苏熳琳很是意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好多个被拒的画面以及应对措施，没想到竟顺利得出乎意料。
“转学？那倒……不至于吧。我就是想在家多待几天，缓一缓。”
要转学也得顾杉杉自己拿主意，她可不能随意帮她做决定。
苏熳琳记得顾杉杉好像在学校不太受欢迎，猜想这次坠楼事件应该跟校园霸凌脱不了干系，所以顾妈才会想要给顾杉杉转学吧。
顾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稍微平复了一下，顺势将削好皮的苹果递到苏熳琳的手中。
“行，不着急，身体要紧，在家多待几天。”顾妈说。
苏熳琳是高敏感人群，她的天赋就是善于察言观色，通过对方的说话语气，微表情，行为举止察觉对方的当下情绪。
顾妈看起来一副饶有心事的样子，刚刚递苹果的手还微微发抖。
“妈！您不用太担心了，警察会妥善处理，以后这种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苏熳琳温柔地看着顾妈安慰道。
顾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赶紧把苹果吃了吧。”
看着手中顾妈刚刚帮苏熳琳削好的苹果，陷入沉思。
苏熳琳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每次吃苹果都不太讲究，用清水洗干净，直接连皮吃。
方便快捷。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不带皮的苹果。
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心里对顾杉杉说，‘沾你的光，让我也体验一下被人宠着的滋味。’
像是在吃一种非常珍贵的水果一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苹果里蕴含的母爱。
一个小时后，终于输完了液，苏熳琳总算是彻底解放了。
护士拔完针刚离开，顾爸就来了。
进门跟苏熳琳寒暄了几句后，就神神秘秘地走到顾妈跟前，给顾妈投去了一个双方秒懂的神情。
果然，顾妈借口说要跟顾爸出去买点东西，待会再回来。
从他们两个人的神情上大概可以猜到，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但这件事情是不想让顾杉杉知道的。
顾爸顾妈走后没多久，苏熳琳也离开了，她来到了自己身体正在接受治疗的病房。
依旧是老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着生命。
恍惚中，苏熳琳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呼吸罩笼罩在口鼻处，遮挡住了大部分的五官。
虽然也能明显地看出来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自己，但苏熳琳还是难以置信，她想更清楚地看看呼吸罩下的那张面孔。
缓缓移步到病床跟前，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呼吸罩。
然而，正当手即将触摸到呼吸罩的时候，她犹豫了。手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在了半空中。
因为她知道结果一定会让她失望。
这时，护士推门而入，手上端着很多大大小小的药瓶，应该是来给病床上的苏熳琳换药的。
护士一愣，看到苏熳琳的手正伸向病人的氧气罩，“你是谁？你要干嘛？”
赶紧将手收回，“我……”
发现苏熳琳穿着自家医院的病号服补充道，“跑错病房了？”
“我来看看她，她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姐姐。”苏熳琳说。
或许是顾杉杉天真无邪的长相赢得了护士的信任，护士并没有起疑心，走到苏熳琳病床前，开始忙活着给她换药。
“要是真关心她，这几天有空，就多来看看吧，下个月恐怕就见不到了。”护士毫无情绪起伏，淡淡地说。
苏熳琳一脸疑惑，“为什么？”
“植物人能醒来的概率本来就很低，每天的护理费医药费上万了，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到最后都得认清现实。”
“月底？今天几号？”苏熳琳急忙问道。
“20号，还剩不到十天。”护士说。
苏熳琳彻底懵了，脑瓜子嗡嗡的，这才明白为什么花婆婆说自己没时间了。
十天……要是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会怎样呢？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还是继续跟顾杉杉共用一个身体？
“唉……其实……她还是挺想活下去的。没办法，现实总是残酷的。”护士继续说道。
苏熳琳有点诧异，“从哪里可以感觉到她很想活下去？”
“如果不是有很强的生存意愿，在被人拔掉氧气设备后，医生恐怕是救不活她的。”
苏熳琳越听越糊涂，“被人拔掉氧气设备？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