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姝静静地站着,不去安慰,也不制止,谁都有自己的心酸,趁着这夜色哭了,痛过了,把眼泪一收,明日便要面对血雨腥风了。
这可能是她们最后的平静之夜了。
哭吧!
往后,怕是哭都没有机会了!
谢北昭提着银枪走上了城墙,他的目光找寻着那抹瘦弱的身影,终于,看到了她站在角落里头哭泣--
他心头一痛,走了过去:“别难过--别怕--还有我--”
初云身子一颤,缓缓地回头,满脸的泪水:“阿昭,我不敢当着你的阿姐哭,我怕她伤心,可是我真的--好想我哥哥--我不怕死--我怕看到谢姐姐、黎家姐姐--,还有--还有你--我好怕--”
他走了过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坚定地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真的要死,你也要死在我之后--”
初云的泪掉得更凶了,但是她坚定地点点头,有他在,她不怕了--
城墙之下,上官弦的声音传来:“别发呆了,下来做事--”
女孩子们即刻失去了方才的伤感和害怕,匆匆地转身下了城墙,各自朝着各自的岗位跑去--
初云也紧紧地握了一下谢北昭的手,转身匆匆跑向天武门的方向--
谢萦姝看着城墙之下忙碌的人们,突然就生出了信心--
他们有一种东西,萧毅晟和濮獠人没有,那就是保卫家园的勇气和众志成城的决心--
他们不会失败的!
第三天清晨,随着秋天的清晨冷冽寒风一起到来的,是浩浩荡荡的萧毅晟和濮獠的军队。
带着杀气、带着傲慢,也带着势在必得的残酷。
大军就驻扎在盛京的大门之外,萧毅晟趾高气扬地派人来传话:一天之内,若不投降,便破门而入!他要杀尽所有人,为贵妃报仇!
太和殿上,太子带着众臣,傲然对着传话的使臣:“盛京不会投降,要报仇,尽管来!”
于是,战斗开始了,蝗虫一般的叛军和濮獠人疯了一般地对着东北的三道城门和西边的四道城门攻击,他们仿似不怕死地一堆一堆地冲锋,面对着城墙上如同暴雨一般而下的剑雨,死了的人一堆一堆,却还是红了眼睛朝上冲、冲、冲!
大王说了:城里有大越最多的宝藏、最漂亮的姑娘—
王爷说了:谁杀掉太子,谁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死,算什么!
功名利禄、高管侯爵、财宝金钱、美女在怀才是最美的人生—
拼了!拼了!
疯狂的围剿之中,西面的德昌门第一个挡不住了,叛军搭上的高梯,推到一个又搭上一个—
高梯上攻上来的叛军,杀了一个又来一堆,叛军如同潮水,从破了口的城墙处涌了进来—
德昌门的守军杀红了眼睛,他们拼死抵抗着,刀砍缺了口、剑刺平了棱,他们就用身体、用拳脚去拼命—
他们都是这城中的人,他们深知身后有着父母爹娘、妻子儿女—
正在苦苦抵抗之时,突然鼓响如雷,谢北昭带着龙牙卫如同天神降临,一来便杀得叛军如同切瓜砍菜—
叛军慌了,他们以为以城里的兵力,四处都在攻打,这里不该有援军才是—
叛军慌了,大越的士兵士气便起来了,他们杀着、砍着、喊着,跟着白衣白甲的少将军一道,把冲上了城墙的叛军杀得一个不胜—
底下的叛军看着上边滚落下来的重重叠叠的尸体,突然回过神来,怔住了,冲势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谢北昭一枪挑起了濮獠人拿了上来的旗杆,狠狠地往高大的城墙下一扔—
旗帜划过一个弧度,落了下去—
攻城的叛军的心,也跟着掉了下去—
城里的一切金银财宝、美人高官,原来只觉得隔着一道城墙,现在却发现隔得千里万里—
当沉重的木头撞击厚重的城门时,巨大的响声不住地传来,在天武门前宽阔的广场上,帮着太医院搭建帐篷的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她们的心,跟着响声发起了抖—
生死难料的恐慌不可抑制地上了心头,有几个年纪小的姑娘已经开始哭了—
“别哭!”
谢萦姝吼了起来,她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天武门这里最为宽敞,离几方城门都不远,四周也有许多的民房,用作收治伤兵的地方是最好的。
她系上了手里的绳索,转过身看着大家:“按照朱先生的安排,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转头看黎婉茹和林若真:“药箱收拾好没有?”
两人白着脸点头:“即刻就跟着太医出发。”
谢萦姝吩咐:“多带上人,有重伤的要即刻抬到这里来--”
两个姑娘答应着,叫起人急匆匆地跟着几个太医走了。他们要赶着在城门上去,为伤员治疗。
谢萦姝又转头问楚霞:“水和粮食准备得怎么样?”
楚霞点头:“寻芳姐带人运粮食过来了,大嫂安排好了一切,我和初云已经带着人把厨灶收拾好了,保证会一直有热水热饭。”
赵寻芳抱着一堆白布,从另一头匆匆跑过来:“萦姝,朱先生要上官大人多找几个人,去搬运兵器,人手不足,好几个城门的箭不够了,上官大人问我们可不可以试一试--”
所有的男儿,包括留下来的强壮男子,几乎都上了城墙,上官弦带着几个户部的人已经是疲于奔命了—
叛军和濮獠大军太多了,如同苍蝇、蟑螂,重重地围住了盛京这块在嘴边的肥肉—
谢萦姝立刻叫:“手头没有活计的姑娘,跟着我走,能赶车的赶车,能骑马的骑马--”
反正城里现在大街小巷都是空空如也,用车用马比较快。
一群含着泪,颤抖着的女子,立刻跟在了她的身后--
姑娘们,忘却了自己身份的姑娘们。
她们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丫鬟,或者是小家碧玉的女儿、媳妇儿,或者是穷人家里的孩子,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她们迸发出了与平日女子形象一点儿也不相称的激情、勇猛,
她们挽起了袖子,她们顾不上什么温柔贤淑,也根本不在意平时将就的身份地位、什么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她们要活,她们也要战斗—
她们跟着谢萦姝,坐上了从来都不会坐的车夫的位置,歪歪扭扭地驱赶着好不容易找来的马车、牛车,不会赶车的就牵着马儿,一趟趟地朝着几个城门运送着武器、食物、水,又一趟趟地把伤员运了回来。
开始她们很害怕,害怕那些血、伤口,害怕面对残破的四肢和垂死的生命,渐渐地,她们愈发地悲悯,也愈发地坚强—
都是大越的子民,勇敢的子民,都是她们的兄弟,是她们的亲人。
她们用敏捷和善良,救了许多人。
她们的付出,值得史书在残酷的战争之外,记下那么温柔又坚强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