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做一些疯狂的事
今天是鼠巷一个平常的女孩,露米出嫁的日子。
没有鲜花没有礼炮,甚至无人在意。
她只是在自己父亲的拉扯下,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带着仅有的两件换洗衣物走出拥挤的屋子,向自己父亲的侧脸投去哀求的目光。
豪斯看了露米一眼,然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鼠巷狭窄的巷道内,翠丝看着在豪斯的拉扯下走向远处,身体因恐惧而发抖的露米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豪斯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而露米的背影被替换成了十三岁的自己。
悲剧在重复上演,而她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毕竟再过不久,或许是一个小时后,她悲惨的命运就结束了,不留下丝毫痕迹。
翠丝有些麻木地转过身,不再去看注定降临的悲剧。
她僵硬地迈出两步,思索着该以怎样的借口向医馆的医生再次提出购买老鼠药,对方又会以怎样的目光看自己这位没有死在昨天的可怜人。
翠丝就这样想着,有些期待死亡,可心底又生出一丝不甘,不,不止一丝不甘,它是如此强烈,嘶吼着终其一生没能给别人留下丝毫痕迹。
翠丝猛地想起那位陌生的冒险家,想起他说的“疯狂”的想法,想起昨晚那来自“隐者”的回应......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但露米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虽然露米从未叫过她妈妈,准确说,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然而在意识到这个女孩即将坠入与自己相同的深渊时,她的心底终究产生了不甘,生出反抗的心思。
翠丝缓缓停下脚步,双手紧扣低声祈祷:
“伟大的隐者先生,
你是一切虚妄的肃清者,
你浑浊之世的启蒙家,
你是绝望之人的道标,
我向你祈祷,祈祷你的垂怜,改变我女儿露米的命运,将她从豪斯和希拉姆的手中解救,请让她不要经历与我相同的人生。”
然而这次,她的祈祷并未立刻得到回应,反而豪斯的粗鲁的呵斥声从她身后传来。
“你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工作!你想错过第一班列车吗?!”
翠丝没有回应豪斯的话语,双手缓缓放下,再次拖动脚步走向鼠巷的出口。
豪斯对于翠丝的态度感到非常恼怒,然而因为要带露米前往希拉姆家,所以只是瞪了翠丝的背影一眼。
露米本期待着自己的父亲回去教训翠丝,虽然着无法改变她将被送给希拉姆的结局,但好歹可以晚些迎接自己的命运,尽管或许只推延那么一两分钟。
事实上,莱尔斯之所以没有立刻回应翠丝,完全是因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进入神路的角落,最后只能进入最近的咖啡厅,厚着脸皮借用环境糟糕的盥洗室。
在抵达神路的第一时间,莱尔斯查看了翠丝的祈祷内容,知晓了她的请求,眼看到了她眼底埋藏的近乎坚决的死意。
竟然又不是为自己祈祷,真是......莱尔斯叹息着摇了摇头,但这无疑可以作为他晋升仪式的突破口,于是他淡淡给予了翠丝启示,随后退出神路回到现实,离开咖啡厅,调转前进的方向。
翠丝回头看了眼消失在巷子拐角处的豪斯和露米,眼底闪过淡淡的失落,伟大的“隐者”似乎在忙别的事情,或许不会在意她这位不虔诚信徒的无理请求。
“如果你的生命不到一天时间,为什么不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
翠丝的脑海中陡然响起无穷高远处传来的声音,如同一捧清泉灌入她的天灵,以至于她死气沉沉的眼底陡然爆发出精光。
对呀,反正我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为什么拯救露米的不能是我,为什么我要期望神的救赎,我在犹豫害怕些什么?
虽然从小就听“母亲”时不时念叨“妻子必须遵从丈夫”,“女人必须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忤逆丈夫的旨意会被视作对婚姻的背叛”,可那又怎样呢?
翠丝的身躯不由自主间变得不再佝偻,她的脚步猛然停顿,随即转身,飞快奔向豪斯和露米离开的方向。
露米看着越发逼近的希拉姆的屋子,看着那个瘸腿的,丑陋的老头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淫荡的,猥琐的笑容,手指不由自主攥紧,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
豪斯自然察觉到了女儿的颤抖,他终究是位父亲,脸色难得柔和了几分,看向露米:
“露米,我的女儿......”
父亲的呼唤让露米的眼底升起些许希望。
“不要害怕,嫁给希拉姆后,你就不必再和我们挤在那个狭窄的屋子里,不必睡在地上 ,有属于自己的床铺,或许不久后你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我敢肯定他会像我一样俊俏。
别害怕,你的奶奶当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豪斯苦口婆心地劝导着,露米眼底的光亮瞬间熄灭,心如死灰,她似乎已经看到希拉姆那张猥琐的脸向自己贴过来的场景。
不过奶奶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自己作为家庭的一份子,继续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等等。”翠丝对着豪斯的背影喝道,声音带着喘息。
豪斯脸上的柔和愣了愣,旋即化作巨大的愤怒......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不去工作还追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豪斯近乎狰狞地转过身,看向翠丝。
翠丝被豪斯的表情吓了一跳,脚步不由自主一滞,旋即又恢复深刻的坚决,反正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死亡和地狱更可怕呢?
“你不能,不能就这样把露米送给希拉姆!”翠丝一边奔跑一边喝道。
豪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从未想过面前这个女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露米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翠丝,这个从来没被她放在心上的“外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希拉里?”反应过来后豪斯被气笑了,没有立刻动手教训翠丝,反而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因为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不同意!”翠丝在距离豪斯两米的位置停下脚步,语气无比坚决。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说出了希望自己母亲当年能对父亲说出的话,不知为何,她感觉无比舒畅,好像压在心头的石头轰然破碎。
豪斯没预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如此可笑的答案,于是他仰起头,嘴角咧出夸张的弧度,紧接着松开拉着露米的手,气势汹汹地走向翠丝。
翠丝的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强烈的恐惧,明白接下来肯定要迎接豪斯粗暴的殴打,鼠巷的街坊邻居们也不会伸出援手,这样的场景太常见了,然而她依旧咬牙注视着豪斯,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
她不能逃跑,如果豪斯没有追上她,肯定会把气撒在露米的身上。
“跑,露米,跑,离开这个家!”翠丝冲露米吼道,紧接着便被豪斯揪住头发。
露米没有跑,呆呆地注视着翠丝,眼睛没由来的一阵酸楚,原来不是真的没有人在乎她,至少自己的“妈妈”在乎自己。
豪斯的手掌猛地扬起,抽在翠丝的脸颊,抽的翠丝脸颊通红,嘴角当即流下一丝鲜血,然而豪斯依旧没有解气的感觉,再度扬起手掌,朝着翠丝另一边脸挥下。
附近两边的建筑内,不少衣着单薄陈旧的人愣愣注视着这一幕,不少人脸上带着欣赏戏剧的趣味,没有人显露出阻止这一幕的想法。
鼠巷的阴冷和潮湿已经将他们打磨得如同铅石般冷硬。
在这里,哪怕有人被殴打致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会招来白衣使的注意,被单一卷就丢到无人知晓之处。
“啪!”
理所当然的,翠丝的另一边脸颊也被红印覆盖,嘴角两边都留下红色液体,豪斯紧接着抡起拳头准备砸向翠丝的腹部,却被一双布满茧子的幼小手掌阻止。
豪斯回过头,看到的是露米那双通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