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上到狼岭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隔着树丛照过来的阳光温柔得就像情人的目光。
但华丽的眼里却绝对找不出丝毫的温柔,而只有无限的仇恨与愤怒!
因为她已经看见李日了。
李日就站在半山腰间,虽然离她还有很远很远,但那个身影,她即使只是瞥得一个影子,却也能够真切地辨认出来的!
华丽虽然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而且好一段还是陡峭难走的山路,但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疲累,反而有着用之不竭的劲力。而这股劲力使得她爬得更快更急了,就像一匹嗅到了血腥味的凶狼一般!
虽然她的头发和衣裙被沿途的荆棘扯乱扯破,还汗水淋淋,但她也顾不得去整理了。现在她有的只是一种复仇的欲望!
华丽的手已经紧紧扣住了张飞狐给她的那把钻子,她发誓这一回一定要在李日身上刺上十万八千个血淋淋的洞,将他刺成蜜蜂窝一样,只是流溢出来的不是甜滋滋的蜂蜜,而是腥臭臭的血水!
她要用他的血水来清洗她所有的仇恨!
但现在她却连忙缓和自己的眼神,并用手搓揉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强迫自己端起了笑容。
因为她看到李日竟然正朝他飞奔而来。
于是她就不再往前走了,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现在,她只要等李日自己过来就可以了……
李日这几天可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虽然他的脸上仍然跟以往一样,但只有他才知道,他心里的悔疚早已将他整个儿浸泡得如同腌酸菜一样,浑身酸软,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和精神!尤其是当他看到石猛的时候。
石猛现在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在烂泥浆里打滚的猪。
石猛被龙风背着回到山洞后,才终于有了些知觉,但他却仍然紧紧地搂抱着秋菊,他怎么也不肯放开,更不肯承认秋菊已经气绝身亡。
虽然后经众人再而三地劝说,才终于将秋菊安葬了,他便嚷着要去找张飞狐报仇,但由于李日的拦阻,虽然没能下山,但他却再也不肯离开秋菊的坟头半步了。而整天里都只抱着一大坛酒,只要一醒过来就往嘴里灌;而一醉了却又像猪一般横到地上,乱哄乱嚷。
而那乱灌海倒的酒,不仅淋湿了他的身体衣服,也把他所躺的地面弄得湿淋淋的,于是他也就与烂泥浆里的猪没很大区别了。
李日没有再去劝他了。因为他知道这时的石猛是不可能会听从他的劝说的。
但越是如此,他的心就越难受。
因为在他认为,石猛是因为承受不了秋菊的死而堕落至此的,而秋菊之所以会死,是与他有着莫大的原因的!
——如果他能阻止石猛,不让他下山进城,那么……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石猛下山,而赶早也跟着进城,也许……
但这些,都已经再也没有了什么“那么”“也许”的了!有的,只是那挥之不去的绵绵不尽的悔疚!
李日终于有了点精神的时候,是在他看到竟然有人上山来了的时候。
由于树木的掩蔽,所以他刚开始并没能看清来人是谁,便以为是官府或是张飞狐的人,故然便有了些紧张,于是忙朝山洞里的人叫道:“有人上山来了。”
默默地坐在里面的龙风仍然是默言的,只是扭头看了看。
李华却走了出来,问道:“是谁?”
“不知……是她,是华丽!是华丽!”李日终于看清来人是谁了,于是他终于放下心的同时也兴奋地叫喊起来。
他所关心担忧的人自然很多,而华丽无疑是其中占有很重分量的一个!尤其是在听到司徒一抓竟然会发兵围剿城北蚁王大院的时候,他的心就一直在为华丽的安危而高高悬挂!
现在,他竟然看到了华丽,而华丽竟然已到了这山里来,他那根绷得紧紧的心弦自然也终于可以松驰下来了。而他便也急忙迎着华丽飞奔而去。
一直呆在洞内的李华背上山来的那个老人在听得李日叫喊的时候,眼里竟然也射出了亮光,并急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自身伤痛还未痊愈,便撞出洞来,也急赶往山下而去。
李华呆了呆,便也朝山下急奔而去。
但现在他却吓呆了。因为他看到了他想也不敢想的景状……
李日一路急奔,很快就赶到华丽前面了,但他却像被人当头淋了一桶又凉又冻的冰水一样,所有的兴奋都已被淋熄冲走了,有的只是忐忑的忧虑。
因为他看到华丽竟然一手扶倚着树木,另一手则掩按着自己的腰肢,虽然在向着他笑着,但笑容的勉强、气喘吁吁以及脸面的扭曲无不在显示着她的疲软与痛苦,似乎是经受了很重的创伤与打击,就像枯萎的叶子一般,随时都有掉摔下来的可能。
果然,就在李日距她还有三步之远的时候,华丽似乎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了,竟然歪歪地栽倒下来。
李日大急,也顾不得多想,慌忙加速抢身过去,但当他的双手扶住华丽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了!
变得痛苦而扭曲!变得惨白而惊诧!
因为他的腹部竟然被人狠狠地刺了一下!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所以他痛苦!所以他惊诧!
刺他的人自然就是华丽。
在看到李日飞身向她奔过来的时候,华丽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因为她知道,只有在李日完全没有失去防备的时候才有可能伤得了他。
所以,她就故意装出了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并在李日即将赶到的时候故意作出就要栽倒下来的姿势,她要的就是让李日慌乱!
更重要的是,她在时间上也把握得恰到其时,所以,她并没有栽倒到地上,而是刚好能让李日赶到扶住,而她早已藏匿在手中的钻子便毫不费力地刺进了李日那向着她而敞开的肚腹!
……
李日受痛,慌忙将华丽推摔到地上,便忙掩住自己血流如注的腹部,直盯着华丽,却说不出话来,只让两片失血的嘴唇仿佛风中的叶片一样不住地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