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意手抖起来,眼眸中的凌厉愤懑之色更加浓郁。
她嘴角也有伤,开口说话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只好抿唇不语。
可顾倾城的问话又像是狠狠一巴掌甩过来,将她胸中浪潮刮得更高。
她紧紧咬着牙,强忍恨意和愤怒。
“倾城?”突然,梁景容的声音传来,看到顾倾城跟陆君尧面露吃惊,“你们怎么在医院?”
顾倾城转眸看到她,才知顾如意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想跟顾家人打交道,顾倾城瞥了梁景容一眼,挽着陆君尧转身欲走。
可梁景容却急忙叫住她,“倾城你等等!”
她上前拦住两人。
顾倾城面色冰冷,“怎么了?”
梁景容看了眼小女儿,似有什么顾虑,视线回落到顾倾城脸上时,她脸色露出为难。
“倾城,如意那伤……是被孙尚骁打的,他太过分了,喝醉酒就打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到底是一家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受罪吧?你跟三少,你们去找孙尚骁谈谈……他多少要给三少一些面子的。”梁景容厚着脸皮,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
顾家虽然把养女当摇钱树,不在乎她嫁得好不好,可起码得保住性命——只有活着才能继续为他们所用。
但昨晚,梁景容目睹孙尚骁打人的架势,也吓得心惊胆战。
她怕那畜生没人管制,会变本加厉,万一把顾如意打残打死怎么办?
她还担心孙尚骁没什么忌惮的话,也不会把两家联姻放在心上,更不会给顾家创造什么利益。
那折腾这一场,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所以必须想办法让陆君尧出面,给孙尚骁施压,让他知道顾家背后是有人撑腰的。
可顾倾城听完这话,忍不住气笑了。
“孙少再渣,也是顾如意自己选的,昨天陈云墨还跑去好心劝她呢,她非要一意孤行——怎么,才过一晚就后悔了?”顾倾城挑眉看向顾如意,幸灾乐祸。
“倾城,这……”梁景荣还要说话,顾如意突然上前一把扯住她,哑着嗓子阻止,“妈,你别说了!她现在巴不得看好戏,怎么可能帮我们。”
顾倾城被她破锣似的嗓音吓了一跳,好奇孙尚骁到底怎么折磨她的,连嗓子都弄坏了?
梁景容握着小女儿的手,低声劝着:“如意,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除了倾城跟三少,没人能帮你,孙家也不管这事,你难道要一直——”
“我自己选的路,我认!”顾如意咬牙愤愤地打断。
“啪!啪!啪!”顾倾城抬手鼓掌,笑着表扬道,“顾如意,你还真是有骨气,可千万要保持住,别让我又瞧不起你。”
她故意激将。
顾如意强忍着嘴角的伤,眼眸瞪着顾倾城,都要喷出火来,“顾倾城,你现在攀了高枝,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不要了,你会遭报应的!”
顾倾城落下手,漂亮的五官似笑非笑,平静地道:“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那也一定是先报应在你身上。”
话落,她揽着陆君尧的手臂转身离开,却在迈出两步后又回头,微笑着问:“如意,嫁进孙家这样的豪门,是不是比坐牢还惨?你——后悔了吗?”
顾如意盯着她,起初没反应,愣了两秒后,她眼眸突然一凛,像是顿悟了什么!
顾倾城故意点醒她,然后满意地潇洒离去。
她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内里充斥着恍然大悟和愤怒仇视。
“妈——”顾如意喊了梁景容一声,突然回头抓住她的手臂,严重嘶哑的嗓音近乎歇斯底里,“妈,你听懂没!是顾倾城害我的!是她故意设计让我跟孙尚骁在一起的!她在报复我!她太恶毒了!太恶毒了!”
梁景容也明白过来,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心头大骇。
她也没想到顾倾城会给他们下套,步步为营,天衣无缝。他们毫无察觉,反倒还得意庆幸,以为运气好,捡了大便宜。
其实是跳进了大火坑!
“如意,你冷静点,冷静点……会有办法的,我们去跟孙家谈谈,先礼后兵,大不了跟他们硬碰硬!”梁景容一边安抚抓狂的顾如意,一边扭头看向消失不见的顾倾城,心里同样恨意翻滚。
另一边,陆君尧带着顾倾城坐上车。
陆君尧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告诉她真相?不怕她跟孙尚骁解除婚约?”那样不就便宜了她?枉费这么一盘棋。
顾倾城扣着安全带,淡淡一笑:“就是要她去跟孙尚骁闹,这盘棋才能越下越精彩。”
她顿了下继续,“至于解除婚约,没那么容易。顾家很快就会陷入破产危机,他们更要抓住孙家这块浮木,怎么可能允许顾如意跟孙尚骁闹掰?”
到时候顾如意一边闹,顾家再一边逼,以孙尚骁的恶劣人品,还不得暴跳如雷,把怒气全都撒在顾如意身上?
陆君尧听明白了,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你是故意给他们火上浇油。”
顾倾城没否认,却转头看向陆君尧,漂亮的杏眸微眯,“你不觉得我狠毒邪恶,很可怕吗?”
男人启动车子,朝着午饭约会的地点赶去,不紧不慢地说:“在正义到达不了的地方,你选择以恶制恶,让他们狗咬狗,我认为这叫有勇有谋。”
“你真这么想?”顾倾城很意外,不太相信的样子,“我看你平时救死扶伤,那么尽职尽责,感觉应是菩萨心肠。”
“你错了,做医生不能是菩萨心肠。”
“嗯?”顾倾城没明白。
陆君尧开着车,英俊深邃的侧脸如山峦般刚毅硬朗。
见顾倾城没懂,他轻笑了下解释:“医生常年面对着病痛和死亡,如果怀揣着菩萨心肠,过于投入情感,悲天悯人,迟早会被负面情绪压垮。人都不正常了,还怎么救死扶伤?”
顾倾城若有所思,觉得有道理。
“一名合格的医生,需要绝对专业的能力,需要冷静和理智,需要有边界感。菩萨心肠在某些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毕竟人心难测。”单凭医生跟病人短暂相处的时间,并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人,乱发善心迟早把自己拖进麻烦漩涡里。
顾倾城听明白了,而且深以为然。
她连连点头,顿悟:“难怪对你还不熟时,觉得你这人过于冷漠,不好接近,原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陆君尧说:“我对待病人全力以赴,问心无愧,这就够了。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要跟工作剥离开,若当自己是菩萨在世,那我一辈子都被捆绑了。”
“确实,你很清醒睿智。”顾倾城继续不住地点头,觉得对陆君尧的了解又加深了些。
听她夸赞自己,陆君尧笑了下,语态放松了点:“算了,说这些就扯远了。反正若有一天顾如意被打成重伤送到医院,是我来抢救她,我肯定会全力以赴,救她性命,这是我身为医生的职责和使命。”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突然话锋一转。
“但至于她为什么被打成重伤,被谁打成重伤的,那是警察和法律该管的事,一码归一码。顾如意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无端同情作恶之人,与作恶无异,我还没那么糊涂。所以,你想报仇,想替天行道,我都支持。”
顾倾城脸庞突然呆愣住,转头看着他,心里肃然起敬,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正好车子在红灯前停了住。
陆君尧回头,伸手与她的手轻轻一握,语调也沉寂下来:“倾城,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无论你做什么,都代表我们两人的意思。哪怕你错了,也有我陪你犯错。”
天啊——顾倾城浑身一凛,整个人从头到脚好像电流过境,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下。
她双目怔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男人转向她的俊颜,胸口翻飞的浓烈情绪好似浪潮起伏,跌宕不止,激起她身上一阵阵鸡皮疙瘩。
讲真,在见识到自己父亲、兄长和前男友多么令人失望之后,她对男人这种生物已不抱任何期待。
甚至,在整个社会舆论都被不婚不育裹胁时,她认定自己也会孤独终老。
她本以为,这场闪婚是又一次飞蛾扑火,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但为了更快实现报复顾家的目的,她愿意出卖婚姻,换取这个男人的金钱援助。
可事实证明,她的冲动和豪赌竟押对了。
眼前这个男人,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本事有本事。
连三观和原则,都无可挑剔,且跟她高度一致。
最关键最重要的是,他还无条件信任自己,支持自己!
这是她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
唉……
顾倾城心里重重喟叹,她要彻底沦陷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如果他还有不为人知的企图——那她也愿意因为他此时的这番话,上他当,被他骗。
完全心甘情愿。
“陆君尧……”顾倾城看着他良久之后,低低嘶哑地喊了他一声。
可正好红灯变绿,后方车辆鸣笛催促,陆君尧只好转回身继续开车。
“怎么了?”他语调温柔,从她嗓音里流露出的感情察觉到什么,调侃,“又被我收买了?”
顾倾城眨眨眼,回过神来,理智清醒了些。
“你到底图我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馋你身子,可以吗?”他半认真半玩笑。
“流氓。”知道他开玩笑,顾倾城不客气地怼了句,“你要真那么好色,还能等到跟我相遇?”
陆君尧闷闷的笑。
顾倾城看着他,郑重地道:“反正都已经结婚了,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就直说呗,我也逃不掉了,你不用再欺瞒我。”
“嗯,我是对你有所图,我图你一辈子,你敢不敢?”
顾倾城皱眉,眸光透着审视。
但她看不出破绽。
难不成真是因为爱情?
她倒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只是觉得以陆家三少的条件,可以有比她更好的选择。
不过她也明白,爱情就是盲目的。
自己当初不也真心实意地爱过陈云墨嘛。
结果现实让她作呕,那人简直就是一坨大的。
顾倾城短暂思量后,斩钉截铁地说:“敢!这有什么不敢的!谁要是中途先撤了,谁就是王八蛋,人渣败类!”
陆君尧“啧”了声,“真狠,不愧是你。”
“呵,要赌就赌大的,不然有什么意思。”顾倾城放松下来,心里莫名愉悦晴朗。
连带着病情笼罩的那点阴霾,都被他爱的宣言驱散了。
不过——
她突然又回头皱眉,质问:“刚才那个女医生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谁?”
“你说呢,她叫你师兄,你转眼把人忘了?”
陆君尧反应过来,解释道:“同事而已,跟我没关系。”
“她喜欢你。”顾倾城很肯定地说。
陆君尧没否认:“医院很多女性都喜欢我,所以我拉着你去转一圈,让她们知道我结婚了,而且老婆特别漂亮有气质,让她们自惭形秽,早点死心。”
“……”顾倾城无语。
虽然这话是夸奖赞美她的,但是拿她做挡箭牌的举动,实在可恨。
“哼!我突然明白了,你跟我闪婚就为了扫清身边的烂桃花吧?怕一般女人承受不住这种攻势,所以专找我这种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毕竟她对自己亲人,家人,都能狠下心来一刀两断,更别说对待不相关的外人了,那肯定下手更不留情。
“蛇蝎美人……你对自己定位很准确!”陆君尧笑容爽朗,又点头评论,“这都被你发现,顾大小姐果然聪明。”
“……”顾倾城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转头看向窗外,过了会儿突然说,“放心吧,这个使命我能胜任的。”
“嗯,我相信你可以。”
两人都不再说话,顾倾城心情也明媚起来。
陆君尧趁她不注意时,转眸看了她一眼,眸底依旧藏着深深的思虑。
他不知顾倾城是真的开心,还是在强颜欢笑。
只要想到有一天她可能要躺在手术台上,切掉身体里的一个器官,他便心情凌乱,无法平复。
此时的他完全想不到,若干年后顾倾城确实躺在手术台上,要切掉身体的一部分,但不是为治病,而是为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