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玉珠将话说完,沈知凝已经利落地解开系带。
紫貂毛领擦过她冻得通红的耳尖,斗篷便轻飘飘落在许清荷臂弯:“原是昨夜表哥见我衣裳单薄暂借的,早该物归原主。”
她将“暂借”二字咬得极轻,转身时脚步却有些踉跄。
若是旁人,可能还会怀疑许清荷是不是在骗人。
但沈知凝不会怀疑。
那夜银香给自己斗篷时本就蹊跷,若是不早早等着,怎会发现自己刚好路过修竹阁。
再加上裴之对待许清荷的态度确实不一般,前世他两又是世人口中仅有的恩爱夫妻,所以沈知凝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斗篷就是许清荷的,只不过是有人大发善心将它送给自己御寒罢了。
见沈知凝如此,许清荷故意将臂弯处的斗篷在她眼前晃了晃,声线似裹着蜜糖般甜腻:“玄机总说我畏寒,所以才给我制了这紫鼠披风...”
这句话说的就很莫名奇妙。
好像是抢了别人的东西又要故意炫耀一番。
沈知凝忽然记起,这女人好像一直都这么爱炫耀。
前世她喜欢莲花,裴之便在裴府开辟了好大一处池塘,专门种莲,每到花开时,许清荷便会邀请京中的夫人小姐去裴府赏莲。
那请帖甚至有几次都递到了长春宫,沈知凝每每收到请帖时,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贵为皇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堆破莲花,有什么好看的!
而许清荷见她不接请帖,甚至越来越起劲,有的时候参加宫宴也会不经意表现出一副她与裴之恩爱非常的模样。
沈知凝对这一切,只觉她炫耀的莫名其妙。
她又不在乎裴之,许清荷对自己炫耀这些有个鸡毛用啊!
回忆结束,沈知凝抬眼,见女人还是一副获胜者的姿态,就觉得反胃。
于是带着玉珠便要走。
只不过没有了斗篷挡风,她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开始觅了出来。
玉珠看到这一幕,眼眶都红了,她轻声道:“许小姐,我家小姐昨夜着了风寒,今日还正烧着呢,要不这斗篷就先借我们用一下,等会小姐回到院中后,我立马给您还回来....”
她实在是担心小姐的身体,这发烧烧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一般人都会帮忙。
但许清荷却不说话了。
她身边的丫鬟站了出来,字字珠玑:“裴府向来最重规矩,既不是你的东西,怎好腆着脸讨要?”
“不过是个风寒,我倒是瞧着表姑娘身体好得很,刚刚在老太太房中还能端端地站在那,怎么我家小姐一要回斗篷,姑娘就突然病重了?”
“还是说,表姑娘其实根本不想还这斗篷?”
“你!你无理取闹!”玉珠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斗篷而已,若不是我家小姐生病了,才不会稀罕这东西!”
要知道,沈知凝平日里用的东西哪件不是旁人求之不来的珍品!别说这紫鼠斗篷,便是白狐裘的,小姐都有好几件...
玉珠越想越气。
要不是小姐生病了....这斗篷求着给她,她还不要呢!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玉珠叉起腰,将小姐护在身后,“我倒是要去找表少爷评评理!看看这紫鼠斗篷是不是你们的!”
她就不信了!银香姑娘可是修竹阁的一把手,平日里做事定是小心谨慎,怎么会把表少爷送给许小姐的斗篷借给小姐穿?
那丫鬟见状,也更起劲了,“去,你去呀!”
“我就不信了,裴公子会为了自己的未婚妻护着外人?还是这么个无亲无故的表姑娘!”
见她还在激自己,玉珠抬脚就要往前院奔去。
刚迈开脚步,她却被沈知凝冰凉的手按住。
前院传来寿宴开席的云板声,沈知凝将喉间腥甜咽下,挺直脊背朝垂花门走去:“既是裴家规矩大,那便请许姑娘好好收着自己的东西。”
许清荷脸色骤变,正要追问,却见那抹单薄身影已转过回廊。
寿宴设在暖香坞,地龙烧得正旺。
沈知凝刚踏进雕花门,热浪混着酒气便扑得她眼前发黑。
玉珠忙扶她坐在最末席,只待了一会儿,沈知凝便觉得自己身上愈发燥热,甚至连坐也坐不住。
她连忙又扶着玉珠的手走了出去。
秋风萧瑟中,因着没了斗篷,所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远远看去,娇娇柔柔的,有种弱不禁风的病弱感。
玉珠将她扶着坐下,而后便想到了法子。
她让小姐尽量找个风小的地方等她,自己则脚步匆匆小跑着回听竹苑取斗篷去。
廊檐上,沈知凝靠在雕花廊柱旁,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整个人瑟瑟发抖,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冷,冷得快要晕过去....
半刻钟后,就在沈知凝觉得自己意识越来越昏沉时,地面上突然出现双银丝纹锦靴。
她刚想站起身,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一双修长玉洁的手很快便拖住了她。
等到裴之因着祖母的命令,带着许清荷前来游园时。
便正好看见,一身墨绿色刻丝鹤袍的男子扶住了即将从石凳上跌落下去的表姑娘。
沈知凝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托了起来,而且那人的臂膀是那么有力温热,她眼眸中泛起虚弱的光,缓缓迎上一道担忧的视线。
“谢...谢大人?”
她刚想起身保持安全距离,谢诏却抿唇将她按在石凳上,“你怎么虚弱成了这副样子?”
见她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绯红,谢诏缓缓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意。
他连声音都变得沉重起来。
“凝儿,你发烧了。”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灼烫的温度。
此刻的谢诏,已经顾不得男女之间的礼数,更顾不得这是在裴府。
他将身上大氅的系带解开,连忙披在少女身上。
直至将她裹成一个圆球,一点风都不漏时,才放下心来。
而此刻对面游廊内,裴之那双晦暗的眸子就这样看着男人将披风裹在沈知凝身上,还将她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