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谢诏如何,我倒是瞧着你今日与以前大相径庭...还是说,你现在贵为皇子,开始躲着我了?”
宇文渊一时语塞,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眸低声道:“沈姐姐...我没有.....”
沈知凝轻呵一声。
“没有?那你倒是说说,萧贵妃怎么就收了你为继子?”
宇文渊不语,只是一味的低头。
他与萧贵妃的约定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事以密谋,在自己没有爬到那个位置之前,他宁愿沈知凝误会自己,哪怕当他是个登高踩低的人也好。
临水殿内,裴念安正借着斟酒的由头往谢诏身边凑。
沈知凝与宇文渊一前一后进来,却是选择了最偏远的位置坐下。
她实在是想不通,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有什么好瞒着自己的。
其实他哪怕是说句谎话,也许自己都会原谅他的视而不见和刻意疏离......
宇文渊坐在对侧,心情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可在面对别人的恭维时,还是需要装作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华灯初上,临水殿内也点起了灯。
很快便有乐师进来抚琴演奏。
沈知凝垂眸饮着青梅酿,忽然被主位上的萧贵妃点名:“凝丫头躲在那儿作甚?过来让本宫瞧瞧。”
她应声走了过去,只见女人将她从头瞅到脚下,而那双凤眸最后却是定格在了少女头上戴着的点翠头面上。
萧贵妃状似无意,可眼神中却是赤裸裸的探究,“这点翠...本宫记得上月宫里只送来了一套,听说另一套被陛下赏给大臣了。”
满殿骤然寂静,沈知凝感觉到许清荷的目光如灼灼星火投来。
“回娘娘,这是...”
“定是小侯爷送的吧。”许清荷突然插话,“沈妹妹与顾小侯爷在学堂时私交就甚好,这套点翠头面定是小侯爷离京前送给沈妹妹的。”
萧贵妃将手中的酒盏放下,若有所思的看着许清荷道:“许姑娘怎的就这般肯定?说不准凝丫头这套点翠头面还是旁人送的呢。”
“上月南诏进供的翠羽,陛下可是也赏了裴大人一份,说是为他添一份日后新婚的贺礼...说不准.......”
面容精致的女人突然用护甲挑起沈知凝鬓边流苏,“我倒是瞧着,凝丫头头上戴的这副头面有些眼熟。”
鎏金兽首腾起的青烟中,许清荷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这是裴之送给沈知凝的东西,只是如今整个上京都知道裴府与许府婚事在即,虽然没有明着下聘,可两家的人早已达成了共识。
若是现在让旁人知道,沈知凝头上戴着的点翠是裴之送的,那她的脸往哪放?许府的脸又该往哪放?
“那应当是臣女猜错了。”许清荷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沈妹妹是裴大人的表妹,又是故人之女,兄妹之间多些关爱也是应该的。”
“呵呵,许姑娘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端庄大方。”
眼见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萧贵妃也不再多言。
她挥了挥手,殿下的乐师便继续抚琴演奏,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许清荷端起酒盏,朝向沈知凝的眼神中却酝酿着凌寒。
这一世,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裴之!
等到西域舞姬上场时,殿内气氛就已经高涨了起来。
舞姬们个个身着红色纱衣,珠帘遮面,跳起舞来更是宛若灵蛇般灵动,席间坐着的虽然都是名门贵族家的少爷小姐,可他们平日里最多是在自家府邸看看舞娘跳舞,哪见过这么勾人心魄的舞姿。
霎时间,一个个都被引得脸颊微红。
宇文渊正想找机会坐到沈知凝身边时,忽听殿外传来环佩叮当声。
一双素白锦靴踏碎月影,裴之捧着缠枝纹锦盒正立在珠帘外。
他眉眼如浸了霜雪的松枝,声音却似玉磬相击:“微臣来迟,特向娘娘进献紫髓玉如意一枚赔礼。”
萧贵妃抚掌笑道:“裴大人来得正好,谢大人与你的学生也在这,本宫还以为裴大人今日不来了呢...”
她指尖叩着案几,鎏金护甲与金丝楠木桌相撞发出闷响。
满殿目光霎时聚在男人身上,连舞姬都纷纷退下。
“娘娘多虑了,微臣只是刚与陛下在勤政殿议完事,来的有些晚,还望娘娘恕罪。”
萧贵妃淡淡笑了一下,很快便有宫婢呈上一幅新的碗筷和杯盏。
裴之坐在宇文渊身侧,目光却不自觉扫过对侧沈知凝发间的点翠。
那是自己前日送她的那套首饰...她居然戴上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沈知凝惊觉发间微凉,抬眼却正好与男人对上视线。
她正欲开口,许清荷却端起酒盏起身,“玄机来的真是巧,刚刚娘娘还与我提到你呢。”
“嗯?”
裴之这才将目光转了过去。
萧贵妃嘴角微微弯曲,“听说凝丫头与裴大人兄妹之情深厚,就连陛下赏赐的东西赠予时也是毫不吝啬...”
先前宫里举办过大大小小的宴会,她都给裴之递过请帖,可男人一次也没来。
只有今天,他倒是不请自来。
萧贵妃心底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想,只是还需要一些论证。
她眼眸微黯,又道:“听说陛下上月才将南诏进供的翠羽赏给了大人,我倒是瞧着凝丫头今日头上戴的有些眼熟,难不成?”
“启禀娘娘,沈姑娘头上戴着的此物确是微臣转赠。”
裴之冷冷开口,他玄色官服上银线暗纹随动作流转,像极了云层中闪现的星光,“陛下当日赐下一套点翠,微臣见表妹生辰将至…”
许清荷猛地抬头,看见那人依旧垂眸端坐,月光从错金博山炉的孔洞漏在他眉间,将那份清冷雕琢得愈发触不可及。
“裴大人倒是好记性,不仅能熟记经书,连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友的生辰也能记得如此清楚,怪不得陛下如此看重你。”
萧贵妃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但在场只有许清荷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明明这一世是她先遇到裴之的,为什么在他心中,还是有沈知凝的位置?
她颤抖着起身:“贵妃娘娘恕罪,臣女…臣女突感不适…”
萧贵妃蹙眉,却还是唤了个宫婢将许清荷带出殿外。
踉跄间,她起身由宫婢扶着走出殿外,却不慎打翻桌上的琉璃盏,酒液瞬间浸湿她绣着莲花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