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春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有一股冰冷的气流直直地灌入了她的喉咙,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片刻,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一般,努力想要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呼吸,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莫不是听错了?”
“哼!”萧安逸冷哼一声,垂着眼眸看向江和春,只见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他的指腹微微一动,似乎想要伸出手去安抚一下眼前这个受惊的女子,但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江和春的心此刻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蹦出嗓子眼儿了。然而,即便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仍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最后的一丝挣扎。
没错,她的确是生病了,而且还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心病。可是这病究竟因何而起?又该如何医治呢?就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这些问题,却稀里糊涂地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将其宣之于口。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离到了一旁,根本不敢直视萧安逸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因为她害怕从他那幽深的眼底看到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只要一想起便会犹如剜心般疼痛难忍的厌恶之色。
于是,她紧紧咬着下唇,鼓起勇气再次开口道:“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将军又何必当真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能知晓你这场梦境究竟是否反映出了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呢?又有谁能够断言这不是你长久以来暗自怀揣的那份侥幸心理在作祟呢?虽说替身一事乃是蓉鸾一手策划主导,但你毕竟出身于侯府,自始至终参与其中、刻意隐瞒真相,恐怕也难以称得上是完全清白无辜吧!”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惊雷骤然炸裂于天际之上。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而这突如其来的雷鸣,更是让江和春瞬间怔住了,整个人呆立当场,从头到脚都像是被强烈的电击所击中,一时间竟然无法回过神来。自从那次替身事件被揭穿之后,她与萧安逸之间便再也未曾提及此事。然而今天,却是破天荒地头一次如此清晰地从他的口中听到了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实看法。
此时此刻,江和春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确实犯下了大错。尽管她早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不已,但是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心中那份始终如一地埋怨之情时,那颗心却犹如被硬生生地割裂开来一样,疼痛得令她几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如何百般辩解,都无法改变曾经欺骗过他这个铁打的事实。不管她有着怎样的苦衷和无奈,一旦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注定无法挽回了。
只见她微微张开樱桃小口,欲言又止,那副不知所措、难以自辩的样子,尽收萧安逸眼底。看到这一幕,萧安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成就感,仿佛终于掌握了真理,可以让眼前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子乖乖听从自己的话语一般。他嘴角微扬,略带得意地说道:“怎么样,现在你总该承认我的提醒并非毫无用处了吧?”
听到这话,江和春如醍醐灌顶般猛然醒悟过来。回想起今日清晨起床时见到萧安逸那不寻常的反应,以及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某些事情,原来竟是在暗中向自己传递信息,暗示着什么。只是当时的自己未曾领会其中深意罢了。
想到这里,江和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原来,在萧安逸眼中,自己竟然是如此不堪,令他心生厌恶。就连偶然间听闻了自己的几句梦话,也要毫不留情地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既然对自己这般反感,刚才为何又会那般细致入微且温柔无比地为自己上药呢?难道他就不担心此举会让自己再度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情愫吗?
此时,江和春只觉得手指尖处原本残留的那一抹温暖已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凉意。就如同那即将燃尽的残烛一般,纵然曾经努力燃烧,释放光芒,但最终还是耗尽了所有的蜡油,流干了眼泪,直至彻底熄灭。随着烛光的最后一次跳动,整个帐子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黑暗迅速笼罩而来。唯有头顶上方不时传来阵阵滚滚雷鸣之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撕裂开来。
“原来……将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看待奴婢的啊。”江和春强忍着内心的战栗与痛楚,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与绝望。
“替身的事,确实是奴婢犯下的大错,奴婢一直以来都深感愧疚,觉得无颜面对您。如果您愿意等待奴婢将牙牙救出之后,再取走奴婢这条贱命以泄心头之愤,奴婢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至于那个奇怪的梦......”
江和春紧紧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平静而轻柔,但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此刻的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抽走了骨髓、剥离了筋骨一样,痛苦得几乎无法站立。
“将军请放心吧,无论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它都只能永远停留在梦境之中。就算奴婢的心不知得了何种怪病,奴婢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自己。毕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又何必太过较真呢?而且,早在您夫人面前,奴婢就曾用这双眼睛立下过重誓,保证绝不会对将军您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所以,如今这样,您总该能够安心了吧。”
说完这番话后,江和春缓缓走到桌前,借着帐子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默默地端起了放在桌上早已冰凉的饭菜。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这些菜都已经凉透了,奴婢先拿去热一热,随后再给您送过来。”
这还是萧安逸头一次听到从江和春口中说出这般郑重其事的誓言,一时间不禁皱紧了眉头。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出言阻拦,江和春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钻出了帐子,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仿佛有什么忤逆了他的本意,尚未等他瞧个分明,便已如泥鳅般溜走,只留他的心竟生出几分寂寥来。
“如此。也好。”
一夜两人皆缄默无言,就连那一动便会吱呀乱响的床,也是破天荒地彻夜安静。
天刚破晓,江和春便已梳妆打扮完毕,出了帐子。
等萧安逸出了帐子,一眼便瞧见伙头们一个个端着早饭分发了下去。
伙头领队对江和春赞不绝口。
“别看这小兄弟身量瘦小,又不善言辞,一个人却做了全军的饭,等我们醒来时,都已准备妥当,真是厉害。”
“还不是为了巴结将军,一个人逞什么英雄。你做菜团子,能做得好吗?”
阿苑听着,不以为意,只是看着那菜团子,不禁想起了江和春。在这世上,唯有她做的菜团子,他才觉得美味可口。
再看看那黑瘦且满头乱发的人,阿苑摇摇头,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刚要咬上一口。
那菜团却如变戏法般,从他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军……您要吃,我再去给您拿?”
阿苑咧嘴憨笑着,见萧安逸对着菜团子发愣,还以为他也在思念江和春,便凑近了些,低声嘟囔起来:“您瞧,多亏了江姑娘教咱们的,这附近的野菜可真多,够吃好几顿呢,又省下不少口粮。您出府的时候,江姑娘她怎么样啊,有没有提起我。”
“你今日带他,换一个软鞍。”
“软鞍?”
阿苑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虽说经过昨天已经没那么抵触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那哑巴要跟着伙头的车队,不坐我的马了。准备也用不上。其实这样也好,他一看就是个不常骑马的,免得受苦。”
望着那口滚滚的大锅前,正认真替士卒打饭分发食物的人,脸上还挂着如春风般温润的笑意,丝毫没有露出异样。
萧安逸的喉咙微微滚动,转身回到了帐子。
“随他去吧。再有半刻钟队伍就要出发了。让他们加快速度。”
队伍如往常一般继续前行。
越往北走,那吹在脸上的风,就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又干又冷,割得人生疼。
江和春靠在板车上,默默忍受着颠簸带来的腿部疼痛。
他合上双眼,抓紧时间补觉。
“领队,为什么他能在车上睡觉,我们却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伙头队伍里的几人叽叽喳喳,目光时不时地从江和春身上扫过。
伙头领队头也不回,紧紧地勒了勒背上的包裹:“人家辛苦,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你们要是也能一个人做好全军的饭,我也让你们坐车。”
话音刚落。
几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哑口无言。
但很快,他们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谁知道是做饭辛苦,还是伺候人辛苦。我昨夜可是看见他又进了将军的帐子,整夜都没出来呢,自从进了队伍,他从第一天开始就和将军睡在一起。”
“休要胡说,将军和他都是男子,照你们这么说,我还整日和你们住在一起呢。”
“你们这些家伙啊,根本就不懂!那些个富贵人家选人的标准可不单单只看性别呢,他们更注重的可是外貌啊!瞧瞧那个哑巴,虽说不能言语,但这眉眼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动人呐。再瞅瞅那纤细的腰身,简直跟河边的杨柳枝一般无二,说不定轻轻一掐就能挤出水来哟!”
原本只是低声的议论声,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几个人心领神会、彼此心知肚明的坏笑声。而此时,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江和春,仿佛要将他从头到脚都看穿看透似的。
只见那带头开启话题的伙头,一边搓弄着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一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嘿!要不这么着吧,今晚我们就要抵达下一个村庄啦,听说那里可有一处上好的温泉,可以供人尽情地沐浴享受呢。咱们干脆趁此机会,大家齐心协力把他给按住喽,仔仔细细地瞧一瞧他到底身上有几斤几两肉,这不就一清二楚了嘛!”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江和春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处直直地往上窜,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整个人冷得直打哆嗦。那种感觉,就好像以前在深山老林里不小心被凶猛的野兽给死死盯上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江和春连忙紧张地四下张望起来,想要寻找萧安逸和阿苑的身影。然而,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周围哪里有他俩的踪迹呀?反倒是在不远处的一顶软轿之中,那位尊贵无比的二皇子正透过轿子的窗户远远地朝着这边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恰好交汇在了一块儿,紧接着,二皇子竟然举起手中那只精致华美的鎏金杯子,对着江和春遥遥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