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跟在乔科身后,一前一后出了诊所大门。
她好疑惑,她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检查声带?
好想问问他。
可是,又不敢。
乔科走到他的车旁边停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回头看她:“上车,我送你回去。”
苏菲没上车,依然习惯性地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乔科看着她说:“不是答应过我,我说什么都要照做吗?”
苏菲没有忘。
于是,她听话地上了车。
他就是这样,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能将她轻松拿捏。
苏菲上车后,乔科也坐上了驾驶座。
他侧目看过去:“安全带。”
苏菲闻言,后知后觉地系上安全带。
乔科没有开车。
车厢里寂静得可怕。
苏菲的心也跳得飞快。
“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科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忽然说道。
苏菲闻言下意识抬头,有点不解:【什么?】
乔科说:“你以前能说话的事情,还有你父母的事情,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苏菲垂下了头,犹豫了很久,才诚实地回答:
【我觉得,您应该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他能把她从墨西哥带回来,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在她眼里,他是她的主人,是她的天主。
她怎么可能会主动向天主提她以前的事情。
多说一个字好像都是僭越。
“苏菲。”他喊她。
苏菲又抬头,对上他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他问:“你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苏菲闻言,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安全带。
没有说话。
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你?
有啊,有好多好多啊。
我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如果你知道了。
肯定会觉得我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
我还想告诉你六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
可是,又不敢。
要是我解释,你会相信我吗?
想到这里。
苏菲默默摇头。
不会的。
他不会相信她的。
想着想着,思绪好像飘回了六年前。
六年前,赫兰公馆。
小苏菲正要去帮乔科收拾房间。
经过走廊的时候,忽然被人强行拽进了房间。
那个人把她粗鲁地压在身下。
全然不顾她只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
她在床上绝望地哭泣和挣扎,可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根本挣脱不开那个人的桎梏,只能任由他粗暴地撕碎她的衣服。
她看清了他是谁。
可怎么都想不到。
她平时极为尊敬的那个人,居然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像疯了一样。
拼命扯开她的衣服。
而这时,房门被赫然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
乔科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屋里正在进行的一切。
苏菲至今都记得,在看见她和那个人一起出现在床上时。
他脸上露出的震惊和鄙夷之色。
见乔科来了,夏普停下了对苏菲施暴的行为,利落地从床上下来。
他看着乔科,神色有几分慌:
“乔科你千万别误会,是她勾引我的。”
说谎。
他在说谎。
根本不是这样。
可那时的苏菲,却只能泪眼模糊地缩在床角,手臂用力地把自己抱住。
试图去遮挡住那些被夏普暴力撕碎的衣服。
想要在她的赫兰先生面前保持最后一份得体和尊严。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那个人在说谎。
可是,她根本开不了口。
她没办法说话。
夏普见乔科没有说话,就继续说谎:
“乔科我跟你说,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都不知道她是第几次了,不信你看。”
他转身端起桌上的杯子,放在乔科面前。
杯底还有四分之三没有喝完的茶。
“你看,她在我的茶里下了药,我是中了药才会这样,不信你可以拿去检验。”
乔科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苏菲眼巴巴地看着乔科,不停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
他在说谎。
可夏普还在说:
“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孤女,本来就没有教养,能有什么好心思?”
“天天就一门心思地想攀高枝,她是看攀不到你,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你是不知道,她刚刚对我露出来的表情有多浪荡,啧啧……”
乔科握着玻璃杯,往地上重重一扔。
“够了!别说了!”
玻璃碎片洒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砰——”
而那一刻。
跟着玻璃一起碎裂的,不只是那个杯子。
还有苏菲的一颗心。
乔科上前几步,扯了床上的毯子,扔在苏菲的身上。
兀自苦笑,眸底泛出一片浓重的猩红。
他对她说:
“我不该把你从墨西哥带回来。”
他还说:
“去收拾一下,你走吧!”
“离开这里,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赫兰先生,不要抛下我。
不是这样的。
苏菲看着他那决绝又厌弃的眼神。
她真的好想解释。
她着急地从毯子里伸出手,想用手语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可是——
他却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根本没有看她的手语。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苏菲只好裹着毯子,哭着回了自己的房里。
她快速换了一套衣服后,第一时间跑到乔科的房间门口。
房门紧闭。
她拼命地敲门。
她想解释,不想他误会。
可他却迟迟不肯开门。
她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他也没有出来。
她明白了。
他不会见她的。
他不想听她的解释。
就算听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个人说的没错。
她只是赫兰先生从穷乡僻壤带回来的孤女。
她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
他们也没有教养过她。
她的一切,都是赫兰先生亲自教给她的。
就连名字,都是他给的。
可是那个人呢?
他却是赫兰先生最尊敬的人。
赫兰先生的父亲——夏普·赫兰。
跟他的父亲比起来,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苏菲绝望地回了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然后,又去了乔科的房门口。
她敲了敲门。
她是来告别的。
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苏菲只好落寞又无助地离开了赫兰公馆。
曾经,在她以为她即将在黑暗中沉沦的时候。
赫兰先生就像光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跟她说话时,他会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不会像那些人,只会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命令她。
他给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
他带她离开墨西哥的那个晚上,她觉得她获得了新生。
在他对她说“走吧”的那一刻。
她心里想:若是要她为他去死,她好像都甘之如饴。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根本不可能以“另一半”的身份站在他身边。
所以,她把对他卑微的暗恋深深地藏在心底。
就那样,一直那样当他的小尾巴就好了。
那样的话,也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是此刻,他却要她走。
还说再也不想见到她。
他讨厌她。
她的整片天忽然又轰然倒塌了。
她又成了孤苦无依的那一个。
往后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她的赫兰先生了。
离开他以后,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苏菲背着自己的行李,站在赫兰公馆的门口。
抬头,远远看着三楼那个房间的窗户。
那是他的房间。
窗户是打开着的。
但,窗帘却被拉了下来。
除了窗帘,她什么也看不到。
他好残忍。
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
连想对他说一句告别,他都不给她机会。
苏菲绝望地扭回头,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没走两步,又回了头。
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个窗户。
她才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
窗帘的后面,一直站着个人。
他从窗帘边缘的缝隙往外看。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失神地回到了座位。
回忆就到这里,时间回到当下。
乔科见苏菲没有任何回应。
随意地撸了一把头上的银发,缓缓降下车窗。
左臂懒散地搭在窗檐,偏头看她。
眸色如冰,眉头轻蹙:“把烟给我。”
男人清冷深沉的声音把苏菲从六年前的回忆里蓦地拉回。
她闻言急忙看向前方。
在车头处看到了打火机和烟。
她把一整盒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放在乔科面前。
整套动作下来,生涩又慌张。
乔科低头睨了一眼,语气拖着懒调:
“你是想让我自己点烟?”
苏菲怔忡了两秒后反应过来。
轻轻把烟盒打开,从里面抽出支烟,用指尖捏着小心递过去。
乔科看了一眼她递来的烟。
低头,用嘴叼住了烟。
他冰凉的唇不小心滑过了苏菲微微颤抖的指尖。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
苏菲感觉整个人像被烈火灼烧一般。
耳尖迅速发红。
喉咙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连手里的打火机也掉了下去。
她觉得失礼,迅速避开发红的脸,赶紧低头去捡打火机。
乔科看着她惊慌失措地躲避,倒也没多说什么。
把打火机捡起来以后。
苏菲故作镇定地把打火机递到他的烟旁边,把火打着。
乔科身子微微前倾,叼着烟靠近火苗燃起的位置。
深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呼出一口烟。
苏菲不小心吸入了烟雾,被呛得咳了几下。
男人薄唇微微施力,吸了口烟。
方才搭在车窗上的左臂缓缓收了回来,夹着烟,又伸出了窗外。
烟雾被窗外的凉风缓缓吹散。
“不是在夜店陪人喝过酒吗?”
“这么生疏,没做过这个?”
苏菲低了头。
兼职的时候,确实没有给人点过烟。
他,是第一个。
乔科见她又低了头,不觉有点躁。
“你在夜店,除了陪那些人喝酒,有没有……”
有没有做过什么尺度更大的服务?
那样的话,来钱更快。
毕竟,她那么想尽快还清欠他的。
话到一半,却还是顿住了。
还是问不出口。
苏菲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抬头看他,无比真诚地摇头。
不想他对她再多一个误会。
然后,她冲他比划手语:
【您今天,为什么要让我来看医生?】
乔科又吸了一口烟,掸掉烟灰,漫不经心回:
“不是要还我的债吗?”
“话都说不了,你打算怎么还?”
苏菲微微拧着眉,极为认真地问:
【还债,一定要我能说话吗?】
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无声的生活。
安于现状,不想改变。
她身边不会再有他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需要跟谁交涉。
她不需要会说话。
就这样到老,到死。
就解脱了。
不对。
她想到了什么。
她还有凛凛这个朋友。
乔科却只是眉尾轻挑,嗓音透着一股二世祖的痞:
“我要是以后想让你给我唱歌,作为还债,怎么办?”
苏菲闻言,咬紧了下唇,试图跟他商量:
【除了让我发出声音,您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情】
乔科笑出了声,状似无意地重复:“任何事?”
苏菲郑重其事地点头。
乔科把指尖夹着的烟扔了,侧头看她,眸中含着复杂难明的意味。
“跟我上床也可以?”
苏菲立马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身子也在顷刻间僵住了。
她攥着胸口的安全带,呼吸越来越重。
乔科视线仍旧落在她的脸上没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
他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苏菲缓过来后,深吸口气,用手语回答他:
【如果您想让我这样还债的话,那我也可以】
回答完,她想起来——
这些年,她想他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
实在没忍住,偷偷去过几次赫兰公馆。
也看到他带过不同的女人回去过。
虽然每次都是不同的面孔,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长得足够妖艳,身材也足够好。
一看就很会的那种。
苏菲觉得,自己跟他的那些女人比起来。
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只是长相和身材。
还有床上的技艺。
她觉得自己肯定满足不了他的生理需求。
她开始比划起手语,表情也极为认真。
【跟您的那些女人比,我什么都不会】
【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学】
乔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听见她这么说。
忽然来了兴致。
“你打算怎么学?想让我现场教?”
苏菲闻言立刻摇头。
让赫兰先生教?
她哪里敢!
于是,大致思考了一会儿。
终于想到了一个她觉得合适的办法:
【我可以,看视频学】
乔科不发言了,只是冷笑。
放着一个大活人教她她不要。
倒想着去跟片里那些没有感情的打桩机学。
能学到什么?
苏菲见他不说话了,以为他开始嫌弃她了。
越来越自卑。
忽然又想起上次她在夜店包厢被羞辱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地开始比划:
【他们说,我在床上不会叫,觉得很晦气】
乔科看出了她的失落。
却敛住自己心底复杂难言的情绪。
于是他拖着尾音说:“那你更该去把你的声音治好。”
女孩子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我不喜欢在床上不会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