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辞得到许云阶松口后,提着裙子就小跑离开,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便会被许云阶发现不对,直到距离尚书府不远后,许晚辞逐渐放慢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任何异常时,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是她数十年来攒下的铜板。
许晚辞在尚书府宛如隐形人一般,主人家的漠视,导致下首的侍从们也不曾看重许晚辞这位庶出的二小姐。
许是知晓许晚辞的份例会被底下人苛刻,许夫人不允许她们在膳食方面也亏待了许晚辞主仆三人,便是不亏待又能如何?终归份例就那么多,没饿死就是命大了。
她攒下的这些铜板便是,她数十年来的份例...
许晚辞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巷子深处走去,住在巷子里马夫,其实是当今最不受宠的七皇子顾起时的人。
许晚辞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做,便直接出现在顾起时跟前...说来也巧,今日恰好是许晚辞生母半夏的生辰日。
昔日许晚辞总会在院中偷偷为半夏庆生,她的生辰日是她母亲的忌日,为了避免许晚辞伤心,杨婆婆自许晚辞记事起,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她的娘亲半夏是名爱美的女子,若是她在天有灵,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给她过忌日的,她喜欢热热闹闹的。
尽管许晚辞有时会在想,为什么她的娘亲非要去争取不属于她的东西,但是许晚辞从没怀疑过半夏对她的爱。
在明知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前提下,特意曝出自己身怀有孕的消息,她也在赌,哪怕许尚书夫妇二人如何厌恶她,也只能忍下她腹中的孩子。
所幸她赌对了,不仅如此,半夏在看到带着幼小的青黛时,总会把许尚书做的面子工程的一些补品分给杨婆婆,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无他。
其一便是怀有身孕后,很难接受青黛瘦瘦小小的模样,其二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她这是在为腹中的孩子留一个退路。
在猜到自己没多少时日可活时,半夏不伤心,可是在想到日后孩子被生父生厌,嫡母不喜的情况下,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她只能不停祈祷在许尚书心中,子嗣占据着不一样的位置,如此一来,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至于活的如同青黛一般,瘦瘦小小的,看着就心疼...
只可惜,半夏所期盼的什么也没发生...好在,许晚辞虽然在尚书府没什么存在感,可终归是活到了现在。
敲了敲眼前紧闭的大门时,许晚辞方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眼圈通红的一片,更是让开门的人信了几分。
“你,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一位容貌普通,身强体壮的男子,哪怕在梦中知晓他是好人,许晚辞终究还是第一次那么大胆的外出。
身躯有些颤抖,“请问石先生还驾马外出吗?”
石头接到顾起时的消息,命他在原地待命,他还等着自己主子回来呢!可是看着秋雨过去,身形单薄,面若桃李,宛如瑶池中的仙子时,难得有些无措。
“方才下过雨,路面湿滑...不是小人不愿意出车,实在是有些危险。”
闻言,女子娇躯颤了一下,面若瞬间苍白一片,摇摇欲坠,眼中满是祈求,“石先生...求求您了,今日是生母的生辰日,我只想把生母的牌位放入长安寺中。”
石头仔细观察眼前人,女子身上的布料算不上好的,尽管梳着丫鬟的发髻,可周身温婉华贵的气度却非常人所比。
石头好歹是跟在顾起时身边的人,对后宫阴私了解不少,女子一口一个生母...想来应当是世家贵族当中不受宠的庶女。
想到顾起时今日会路过长安寺,听到熟悉的寺庙名字,石头眼珠一转,拍了拍手掌,“行吧,小人看小姐一片赤忱之心,今日小人便只收下一半的租金。”
“劳烦石先生了,不过这租金却是万万不能推辞的,否则小女子心中难安。”许晚辞也不好给石头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忙出声拒绝。
“也行,小姐到时候看着给就行。”
石头说完,从后院驾马出来,在路过许晚辞身边时,喝了一声,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从马车内拿了个木凳下来,方便许晚辞上去。
左右他的目的也只是去看望主子是否安好罢了,如今皇上重视太子,却也重视其他几位皇子,唯有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不受皇上重视...
顾起时三月前领命南下剿匪,前些时日来信,不日即将到达京城,宫里不只有是非不分的老皇帝,还有虎视眈眈的太子和其余几位皇子。
顾起时此去并未带上几个暗卫,石头总是担忧顾起时发生什么意外。护送许晚辞也不过是借口罢了,他也只是想去看看能否遇上顾起时一行人...
天公作美,石头驾着马车路过郊区的一个别院时,天空中骤然下起了黄豆般大小的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马车身上,石头衣裳被浸湿了。
视线被阻断,雨水滑入眼中,刺激的他根本睁不开眼睛,石头急忙把马车驾到别院门口,朝着幕布后的女子大声呼唤。
“小姐!雨太大了,我们只能先进去避避雨了!您觉得如何?”,许晚辞紧紧抱住怀里的行李,里面确实是半夏的牌位,只不过是许晚辞偷偷刻上的。
她们方才在半路上遇到了尚书府的马车,想来许初禾已经离开了...雨声太大,许晚辞尽量提高音量,确保石头能够听到她所说的话。
“好,石先生决定便好。”
“好嘞!小人先上门求能避雨的东西,小姐稍等片刻。”石头得到许晚辞的肯定回答后,将马拴住,随后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表明来意后,就被看守别院的主人家迎了进去,看守别院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在知道许晚辞的一片孝心后,热心的为两人煮了祛寒的姜汤。
许晚辞双手捧着姜汤,想到不知在哪个房间的顾起时,眼眸微微垂下。
“小姐无需多虑,老妇人估摸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若是小姐贸然前行,恐徒生变故。”
“小姐不若待明日,路况好一些,再让石先生送您前往长安寺。”老婆婆面容看上去不像个好相与的,这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许晚辞心中的不安消散许多。
这位老婆婆只是面相有些刻薄,为人倒是还挺和善的,说的不过都是些中肯的提议。
许晚辞把喝的一干二净的姜汤放下,拿出手上的手帕擦了擦唇边,俯身向老婆婆行了一礼,“婆婆说的在理,如此小女子便叨扰了,还望婆婆不要介意。”
老婆婆嘴唇习惯性的抿成一条直线,这并非出于恶意,不过是因为她不常展露笑容的原因,衣着朴素却整洁,每一件衣物都像是精心挑选般。
虽不华丽,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讲究与品味,与杨妈妈身上和煦的气息不同,眼前的老婆婆身上似乎有一种,许晚辞在许夫人身上见过的身为当家主母的威严。
李婆婆好似也发现了自己一直对外的形象,忽然握住了许晚辞的纤细白嫩的双手,尽量放轻声音,就怕自己把人吓坏了。
“无事,你安心住下来便是,只是老妇人还不知小姐是哪家的...?”
李婆婆有些粗糙的双手轻轻的握住许晚辞的手,许晚辞并未从李婆婆身上感受到恶意,反而有一种杨妈妈身上温暖的气息。
许晚辞高高提起的心缓缓落下,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自嘲,视线呆呆的望向地面,“小女子不过是家中庶女罢了,生母...难产离世,生父生厌,嫡母不喜。”
“不瞒您说,小女子在府上无甚存在感...从我出生到现在...不曾见过府上的任何人,唯二见过的人,便是我院中一年迈的杨妈妈和年长小女子岁余的侍女。”
“不过...杨妈妈前些年离世了,院中便只有我和侍女相依为命了...”许是感受到了久违的令她感到温暖的善意,许晚辞简洁的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了眼前看似威严的婆婆。
李婆婆松开握住女子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女子消瘦的脊背,浑浊的双眼红了几分,她也想到了从出生就被她奶大的小姐。
被隐藏身份的当今皇上引诱,非他不嫁,知晓心上人是何种身份后,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当今圣上早已迎娶皇后,后宫中也有无数美人,也有不少孩子,当今圣上以贵妃之位迎了她入宫,谁能想到那负心汉不过是为了将军府的兵权!
才会一步步引诱,让将军府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李婉如,陷入情爱无法自拔,李将军和几个儿子在疆场上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战役。
为国家的安宁和民族的尊严立下了赫赫战功,可他们捧在掌心的唯一的将军府千金却在入宫后遭受皇上的冷待,哪怕李宛如为皇上诞下第七子,皇上也不曾多看她几眼。
入宫后的李宛如一改当初的单纯模样,为了争夺皇上虚无缥缈的宠爱,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近些年来随着边疆多次有外敌入侵,李将军带着几个儿子前往边疆杀敌为国,惨遭埋伏,无一人归还,昔日辉煌的将军府只剩下几位主母,和尚未及冠的两个男主子。
将军府没落了,皇上对李宛如更是无所顾忌,直接将人送进冷宫,为了避免朝中和百姓谈及他寒了众将士的心,这才保留李宛如有名无实的贵妃之位。
李婆婆和李老头所在的别院就是将军府名下的,长大后的顾起时每次外出时,总会到别院住上几日,这也是李婆婆为何答应许初禾照看受重伤的‘陌生男子’的原因。
许初禾不知晓这一切,许晚辞更不可能知道了,毕竟她的未知梦是以许初禾的视角展开的。
顾起时日后总要娶妻生子的,李婆婆只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位相伴一生的女子,不愿看着他走上李宛如的老路。
许初禾虽将顾起时安置在别院中,但是李婆婆看得分明,许初禾眼中夹杂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想来许初禾是知晓顾起时的身份的,心中顿时对许初禾多了几分警惕。
这也是上一世,顾起时根本找不到许初禾的原因之一,李婆婆和将军府的人在暗中阻止,只不过挡不住许初禾自己开口...
李婆婆看着眼前恍若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心中多了几分打量,遭受了数十年的磋磨,眼中却是一眼望到底的清澈干净。
这般美好的女子与她们小主子当真是般配极了,“小姐这般的娇娇本该受尽宠爱长大的...不过如此不也说明了老妇人和小姐的缘分吗?”
“老妇人多嘴问一句,不知小姐可有意中人了?亦或是小姐日后准备寻何种模样的郎君?”
“嗯?婆婆多虑了,小女子...便无意中人,至于日后的郎君...自是由父母说了算。”许晚辞美眸微闪,面上多了几分红晕。
有些意外,不明白怎么就谈论到了她日后要嫁的人了?不过,她日后的生活大概也是无能为力的吧。
李婆婆知晓一切后,看着许晚辞越发满意,只差安排两位主人公见面相识了...
就在李婆婆想东想西的时候,一道苍老有力的嗓音传来进来,“老婆子,少爷...里面那位公子受伤严重,喝不进去药该如何是好啊?”
老李头看到李婆婆身旁的女子,朝许晚辞温和的笑了笑,把口中的少爷收了回去,毕竟就连石头都不曾知晓她们二人的身份,更不能让许晚辞一位外来女子知晓了。
李婆婆急忙起身,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拉住有些失神的许晚辞,“许小姐,老妇人和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照顾不好病患。”
“若不然,小姐随老妇人一同去看看?可好?”
许晚辞紧张的掌心冒出细汗,她渴望的机会就这么轻易的摆在她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