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将留影珠拿给枫露长老看看,她的确替她看过了沈椿棠,但是她救不了沈椿棠。
即便救得了,她也不想救。
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对他最大的仁慈。
莲厌将留影珠对准了沈椿棠,下一刻,沈椿棠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神色茫然地抬起了头。
两人就这样隔着翻滚的岩浆两相对望。
莲厌知道沈椿棠这会儿魂魄支离破碎的,也未必能认出她,因此也没有多加理会,只打算记录好就离开。
可是没想到沈椿棠却站了起来,朝她这边走过来。
莲厌这才看清沈椿棠浸泡在岩浆里的两条腿,他现在是魂体的状态,身上却仍是有许多伤痕。
那些伤都烙印在魂体上,不可磨灭。
屋子里的魂体都穿着白衣,那衣服应当是特制的,不会被岩浆消融,但衣裳下的皮肤却依旧会被岩浆灼伤。
沈椿棠膝盖以下的部分鲜血淋漓,染透了白色的魂衣。
莲厌神色紧绷,看着他走近。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她也没后退,退了倒显得她怕了似的。
岩浆那么浓烈滚烫,魂衣保护不了魂体,沈椿棠刚刚那戏水一般的动作,分明就是自虐。
莲厌又想说他有病了。
沈椿棠出不来,魂抽炼狱里应当有禁制,只是莲厌元婴的修为看不见。
沈椿棠停在莲厌跟前,他的魂体几近透明,想来已经遭受过许多次魂抽之苦了,脸色白得跟抹了粉一样,衬得身上的鲜红更刺眼。
“师姐……”沈椿棠嘶哑开口,他应当很久没说话了,嗓音沙哑难听,一点也没有从前的甜软娇俏。
莲厌不搭理他。
沈椿棠又唤:“师姐,师姐,师姐……”
他仿佛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只记得这两个字。
莲厌烦了,瞪着他,语气绝算不上好:“闭嘴!”
沈椿棠嘴角一弯,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师姐理我了。”
莲厌将留影珠收好,转身准备离开。
她不能以阴身在冥界待太久。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翻滚的岩浆被砸得溅飞数尺,一众魂魄叫嚷哀嚎。
莲厌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沈椿棠整个魂魄浸泡在岩浆里,浮浮沉沉,像是一张纸。
沈椿棠脸上也被烫出了猩红点点,他望着莲厌这边,嘴唇翕动,似乎这一下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嘴角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面容,不是落入岩浆的痛苦,也不是虚伪五常的假面。
莲厌没读懂他的神情,顿了会儿,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嘶哑的道歉:“师姐,我错了,对不起。”
离开冥界的一路依旧万鬼齐嚎,莲厌心底却始终回荡着沈椿棠那句“对不起”。
她一直觉得沈椿棠是那种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低头道歉的人,可是她没想到,前后两辈子,她竟然等来了沈椿棠的道歉。
除夕的前一天,莲厌慢腾腾回到了濯光宗。
先将留影珠送去给了枫露长老,在瑶光峰磨叽闲聊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天璇峰。
邵阗果然在天璇峰。
莲厌走进庭院的时候,看见他正从厨房里端饭菜出来,身姿飘逸,挺拔出尘,与半年前相比,似乎愈发显得冷漠了。
莲厌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绽放出一个笑脸:“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呀邵阗。”
邵阗看也没看她一眼,也没回话。
莲厌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尴尬,走去厨房帮忙拿碗筷:“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回来,时辰算得这般好?”
邵阗依旧不搭理。
莲厌撇撇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转,看着他:“生我气呢?”
邵阗放下一盘青椒肉丝,终于垂眸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根本就是生气了。
一顿饭吃下来就莲厌说了几句这半年来遇到的趣事和修炼挫折,邵阗只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让莲厌讲的好没兴致。
莲厌实在不想面对邵阗的冷漠,邵阗不善言辞,她也过了会花费心思去讨好本人的年纪。
两人相处着实在尴尬,莲厌想问邵阗他是否择天妃了,话到嘴边怕他生气,还是咽了回去。
莲厌准备去紫林海练剑,以度过这个可能会很尴尬的夜晚。
可是人还未走出门,眼前就一阵晕眩,下一瞬,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将她扶住,揽入怀里。
莲厌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盯着邵阗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邵阗说:“琥珀果。”
莲厌瞪大眼睛,想起自己吃饭时喝的那果酒,难怪有种熟悉的味道。
“你又……”莲厌脸颊酡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胸脯气得起伏,“堂堂神主,尽用些乱七八糟的招数。”
莲厌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酸软的感觉。
但是睁开眼后,手不能动腿不能动。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丝线一样的绳索,整个人懵了一会儿,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可是昨天昏迷前,邵阗接住了她。
谁能从天庭之主手上抢人?
再抬眼看了看屋子的布局风格,这分明是她自己的居所。
莲厌瞪大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念头她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
邵阗端着清粥小菜走进来,看见她醒了,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走过来说:“我给你煮了粥。”
莲厌按捺不住的动了动身子:“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你快给我松开。”
这些白色的丝看着很细,但是莲厌用灵力试过,挣不断。
邵阗坐到床边,不回答她的话,而是试了试温度:“粥还有些烫,等冷一会儿。”
莲厌抿唇瞪着他:“邵阗,我说给我解开绳子。”
“不行。”
“为什么不行?”莲厌拧眉。
邵阗黑眸望着她:“解开了你又会跑,两年多,你没回来一次,下一次离开,又是几年?”
莲厌嘴唇张了张,好半晌才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线:“那你打算一直绑着我?”
邵阗没有说话,但莲厌观他的表情,似乎等于默认。
她有些泄气:“邵阗,之前贸然和你结成道侣,有我的私心,是我欠缺考量,我现在已经元婴期了,不如……不如我们解开道侣契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