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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为什么拿着那种奇怪的东西?”

离小河村最近的泉州城因为妖患封了几日的城门,因此孟楚几天后才匆匆忙忙进了城。

此刻,就在孟楚的不远处,几个拿着金杖的人唇边噙着一丝神秘的笑容,昂首挺胸地从泉州城最热闹的大街穿过。

街道两旁的人群纷纷侧目。

孟楚看向谢嘉煜,却发现他在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她,那眼神,好像她是一个五六岁不知人事的孩童一般。

孟楚瞪了一眼:“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谢嘉煜懒懒收回目光,抱臂斜着眼觑她。

“你在天京长大,竟然从没见过这类人么?”

孟楚好气地说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圣贤书,是不常出门的。”

谢嘉煜将手放在唇边,轻笑道:“我忘了这件事情了。”

“你快说,他们都是什么人?”

谢嘉煜瞥她一眼,一双视线落在了街道对侧的一行人。

“你可听说过赶羊人?”

孟楚低头沉吟:“好像听说过……”她抬头看他:“他们是什么,和我们现在谈论的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么?”

谢嘉煜点头:“赶羊人,其实也叫赶妖人。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要除妖,而是将那些年岁尚小的妖带到那些买家面前,供他们挑选。”他看向身旁的孟楚:“这些幼妖只能勉强化形,容易控制。被那些赶羊人不知通过什么法子弄来,然后在他们的驱使下在各州走动……”

孟楚低呼:“这不是相当于人牙子吗?”

谢嘉煜悠悠点头:“你可以这么想。”

孟楚蹙起眉头,露出担忧的神情。

“这些小妖怪一定会受很多苦吧。”

谢嘉煜扫过她神情一眼,淡淡说道:“如今赶羊人这般群体并不少,你若想要插手,是管不来的。”

孟楚看向他,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孟楚轻咬着唇,转头看向他:“你知道他们会将那些幼妖放在哪里吗?”

谢嘉煜深深看她一眼:“一笔生意动辄上百两银子,看守那些幼妖的人必定有些本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孟楚,淡然道:“你还是不要去硬碰硬了。”

看到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孟楚有些恼怒。

“你在天京长大,又是大家出身,难道不知道要救人于水火的道理吗?”

谢嘉煜脸色冷下来:“你也说了,是救‘人’于水火。人族与妖族在千载岁月里势同水火,我为什么要去救妖族?”

孟楚气愤道:“你竟是这么想的?若遇见无辜被从家人身旁掳走的人族孩童,我们要救,为什么妖族却不能?”

谢嘉煜冷笑:“你定是没有被妖伤过,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

孟楚怒视着他:“我确实没有被妖伤过,不过众生平等,若那些妖族是被掳掠过来的,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你力量微薄。”

孟楚冷哼:“不关你事。”说着,她将手中的银子强塞到谢嘉煜手中,一字一句冷硬地说道:“你用这些银子为我买了那些药果便先回去吧。”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不想再同眼前的人说。

那些举着金杖的人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孟楚心头一颤,立刻撒开双腿跑过去。

孟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谢嘉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身影远去,静默地望了片刻,然后转身向医馆的方向走去。

孟楚清楚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几人身后,一路来到了他们的居所。

这行人的宅子坐落在破落一角,看上去只容三四人住宿。

孟楚一动不动地看着,许久,有三四个人推开了门,然后向邻近的宅子走去。

狭窄的街道上行人寥落,犹豫了片刻,孟楚提着心踱到了宅子的门外。

她刚一站定,便听到了从院落中传来的呵斥声音,紧接着,是女童轻声啜泣的声音。

“快给老子笑,你不是狐妖吗,怎么连笑也笑不出来?”

“大哥,你这样不行,不用些手段,她怎么会如我们的愿呢?”

女童声音微颤:“你们要做什么?不……不要打我。”

“打?打是不行的,这次我要用些别的法子。”

“不……不要!”

声音渐弱,像是在退后。

孟楚的心顿时揪紧了,正准备推门而入,身前忽然传来一道粗犷如虎啸般的嗓音。

“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慌忙回神,这才发现两个身量高大的男子正警惕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危险。

怀中还有让人昏迷的药粉。

孟楚当即将手伸向怀中,手指刚触到药包,一只长满厚茧的粗糙的手便将她的手臂紧紧扣住。

“你要那什么?”男子目光如炬,狠狠注视着她。

他一拽,孟楚身子踉跄了一下。这不算糟糕,糟糕的是,一袋药粉掉了出来。

“有诈!”

伴随着一声大吼,孟楚被人毫不体恤地拉着胳膊拖到了身后的宅子中。顷刻,又被人狠狠扔在地上。

孟楚被磕的腿疼,当即蜷起身子防卫地看着眼前的六名男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的小命看起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孟楚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里。

院落当中坐着一个纤瘦的男子,听到属下的禀告,他转过头,笑吟吟地看向孟楚,右手懒懒抬起那袋小小的药包。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第一次面临这种众敌环伺的场面,孟楚整具身体都在颤抖。

她颤颤巍巍地答:“没……没什么。”这时候,她竟然开始怕了。

孟楚向身侧看去,一个脸蛋尽是灰尘,衣衫破烂的小女孩正狼狈地趴在地上。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雕刻着奇怪花纹的金色手环。

男子咳了咳,孟楚立刻转过头:“什……什么?”

男子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纤长的手指在孟楚的眼前缓缓挑起药包的褶皱。

孟楚强打起精神,她看向面前的人,带着一丝倔强说道:“我是一个医者,身上的药粉很多,距离这么远,我瞧不清楚。”

男子向她投来戏谑的眼神。

孟楚勉强解读出他的意思,手颤抖着将怀中的十几个药包拿了出来。

“这下你相信了吧?”她抬眼可怜兮兮地望向他。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她。

“你说说,我手中的药粉是什么?”

孟楚强撑着站了起来,面前的一排人除了当中男子皆露出了警戒神色。

“你过来。”

“大哥……”

“让她来。”

孟楚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众人口中的大哥,其余人都警惕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孟楚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男子笑吟吟地望着她。

孟楚低下头,抬起右手,食指点着药粉。

正欲用力将整个药包夺过来,那男子反应迅速,立刻握住了她的右手。

“你心思果真不简单。”

孟楚吃力地想要拉出自己的右手,可那男子紧攥着她的手,看着纤弱,力量却如此之大。

孟楚露出难受的表情,她一脸痛苦地开口:“你能不能放过我?”

男子发出一声嗤笑:“你既然来了这处,就不要……”

孟楚倏地抬起左手,电光火石之间向他扬去一些昏迷的药粉。

男子蓦的放开了她的手,孟楚转瞬感到一阵轻松。

几乎是立刻,她绕到男子身后,拔出头上的一根钗子抵在男子的脖颈上。

变故突生,周围的几个男人全都看傻了眼,一齐愣在了原地。

孟楚憋足力气大声道:“你们全都退后!”

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面面相觑没做出什么动作。

孟楚手中用力,钗子瞬间在男子颈项上划过一道轻微的血痕。

“大哥……”

孟楚大喝:“退后,不退后我立刻杀了他!”

其中一人狠狠瞪她一眼:“你快将我大哥放了!”

孟楚抬起小脸,对着他们的方向扬起下巴。

“你们先答应我将这宅中的妖怪全都放了,否则我决不轻饶你们大哥!”

有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好笑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救这些妖族的人?”

孟楚坦然道:“当然。”

有个人笑了:“既然想让他们离开,那你总要问问他们想不想要走吧?”

“你这是废……”

那人不理她,回头不屑地看向身后的孩童。

“你们现在想要走吗?”

孟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向那些孱弱,愁苦着脸的孩子。

她期待地看着他们。可即使她的目光再深刻,也终究没有打动那些被束缚着的妖族孩童。

面前的孩子几乎都低下了头,许久,他们低低说道:“我们不离开。”

“为什么?”孟楚不懂。他们看上去活得很是凄惨,现在有了机会,为什么不立刻离开呢?

“哼,这来劫人的人竟然什么都不懂。”

孟楚急忙回神。

她正威胁着的男子竟然张口说了话!孟楚震惊地看着他。

她下意识地将钗子推向他的颈项,手腕却忽的被一只手握住。

这是男子的手!

孟楚被吓了一跳,她白了脸,迷茫地问道:“不应该……你怎么会没有昏迷?”

男子硬生生拉开她的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高大的个头挡住了孟楚头上的日光。

孟楚顿时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中。

男子冷笑着望向她:“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敢单枪匹马闯入敌营?”

他刚说完话,其中一人便走到他身旁,抬眼看向孟楚。

“你不知道么,我的大哥也是妖族。”他啐了一口,“你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一只百年的豺妖。”

“什么?!”孟楚大惊。

剧烈的震惊过后,孟楚惶惑地看向眼前的两人:“你是妖,那你为什么还要卖自己的同族?”

豺妖冷哼:“人族的小姑娘,妖同人一样,也是要生存的。”

他抬起手,在孟楚身前扬起一片药粉。

“现在,也该你尝尝这药粉的滋味了。”

孟楚瞪大双眼望向他,只是片刻,她的身子便软了下去,意识也变得模糊。眼前天花乱坠,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砰的一声,孟楚感觉自己摔到了地上。

彻底昏迷前,孟楚的目光转向男人身后的那群孩子。他们正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像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孟楚阖上了眼睛。

天京。

郁繁遥遥看着莫悠然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然后缓缓收回眼神。

两人谈话时不许旁人站在屋中,李嬷嬷在旁人之列,因此什么谈话内容都没有听到。

她好奇地看向自己小姐:“小姐,莫姑娘离开时魂不守舍的,你同莫姑娘方才都说了什么?”

郁繁抬眼望向她:“嬷嬷想知道?”

李嬷嬷想要知晓的心情更迫切了。

郁繁将食指放在唇前,缓缓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秘密。”

李嬷嬷的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郁繁被她的表情逗笑,侧眸望她一眼,她轻笑着走向院外。

谢府的烂摊子交由他们自家人处理,其余的事情,便不关她的事情了。

郁繁化作一只鸟,畅意地挥动着翅膀,向着沈宅的方向飞去。

才落到后门,耳中便听到一阵骚动。

郁繁理了理衣摆,抬步向花厅中走去。

一个仆人在堂间徘徊,一见到郁繁,他立刻无助地看向她。

“公子,事情越闹越大了,现在该怎么办?”

郁繁问道:“王姑娘还在养病吗?”

仆人点头,望了一眼郁繁的神色,他斟酌着开口:“公子,我们要不要先将……”

郁繁挑眉:“不必。”

“可那王二还在门外闹事……”

郁繁抬手:“你将他请来,我要同他说说话。”

仆人皱起眉,迟疑了片刻,他转过身走向厅外。

“公子,王二说你要行贿赂之举,他绝对不会在宅中同您说话的。”

郁繁轻嗤:“看起来倒是个有骨气的人。既然他不想来,那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郁繁向仆人招手,在他耳边说道:“你且问他王小眉去了哪里。”她嘱咐道:“说话时一定要有气势,把他震住。”

仆人一脸疑惑:“公子,假的王小眉不就在我们这里,可真正的王小眉可不在这里……”

郁繁但笑不语。

一刻钟后,仆人一脸惊讶地返回:“公子,那个王二在我问完后灰溜溜地跑了。”

郁繁冷笑:“他不跑,可就要去刑部大牢蹲着了。”

“为什么?”

郁繁看向他,缓缓说道:“王二这人贪财好利,平日又时常打骂王小眉,要让我宅中的王小眉成为真正的王小眉,还要不暴露,你猜最方便的法子是什么?”

仆人蹙起眉,刚想质问,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不禁瞪大了眼睛。

“公子,你是说?”

郁繁轻哼:“所以,你一质问他,他定会心虚。”

“可经过这件事情,对方不就以为我们已经发现了真相吗?”

郁繁挑眉:“我们方才没说出王小眉所在的地方,若是怀疑,我也不惧。”

她府中可还有个王小眉呢。

此后几天,王二再没来闹事,沈宅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片片杨花随风缓缓落在郁繁的发间。

郁繁乔装买了一样东西,然后冷着脸委屈着去往公主府中。

此次待遇与上次截然不同,侍卫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便放她入了公主府。

郁繁露出诧异表情,顿了一瞬后,她大步向长宁殿走去。

回廊中落着一片片粉嫩的桃花花瓣,郁繁踩着花瓣,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

才走了几步,她便遇到了一道阻碍。

往日挑衅她的那个男子正得意地看着她,他抱着臂,斜睨着眼望她,姿态闲适放松。

“沈公子,此情此景,可否让花某吟一句诗?”

时移世易,郁繁冷冷看他一眼:“你且说吧。”

花临风唇边露出清冽的笑容,看着眼前男子冰冷又厌烦的面容,他心中越发得意。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郁繁睨他一眼:“你想让我知晓,殿下昨夜宠幸你了?”

花临风一本正经摇头:“沈公子此言差矣,花某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郁繁别过头:“我不欲与你多言,现在我只想要见到殿下。”

花临风哼了一声:“殿下现在不喜欢你了,她同我两情相悦。”

郁繁冷冷道:“你们两情相悦,你又为何要阻我去找公主?”

心思被戳穿,花临风脸红了一下,他气愤地看向眼前的男子:“公主正在殿中嬉戏呢,哪里轮得到你?”

“嬉戏?”

花临风一下子苦了脸,但很快又振作精神,高抬下巴看着郁繁。

“总之,你快回去吧,公主有很多人陪伴。”

郁繁有些意外,凝视眼前男子许久,她问道:“公主怎么不让你陪伴?”

花临风这次不止是皱眉头了,他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沈义谦,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开心,还想让我不开心?!”

“我可没想那么多。”这话是真话。

花临风气红了大半张脸:“沈义谦,你现在真是人见人嫌,难怪公主最近都不见你!”

郁繁冷笑:“我不想再同你说些闲话。”她抬脚,才迈出一步,又被人挡住。

“沈义谦,你伤了殿下的心,我不许你再找殿下!”

郁繁觑他:“你怕我再得公主欢心。”

花临风哽住,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了。

郁繁递给他一个眼刀,在花临风愣神之际撞开他的身子,径直向前走去。

来到长宁殿前,郁繁发觉花临风说的果然不错。

南若璃确实是在同人嬉戏。这些人不是其他人,是她之前蓄养的男宠。

殿门前的白玉石阶上许多人在吹吹打打,但悦耳的丝竹声遮掩不住殿内的欢声笑语。

两个丫鬟站在门外,在刺目的阳光下红着脸望向她。

郁繁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