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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忘了,你已经看不见了。”

沈即安嗤笑一声放下头发,声音风轻云淡,眼里渐渐浮上层淡淡的阴霾。

“你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她将那些仪器一点点撤下,看着那冰冷身躯上微皱的衣领,她抬手抚平。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沈即安从一旁的角落搬了张椅子,坐在尸体面前喃喃着自言自语。

她本来不打算来的。

她想,沈隆之要死了,唯一值得可惜的,大概是她没有亲手把沈隆之送进监狱,而是让他在病床上体面的死去。

在酒店,沈即安点了牛排和红酒,准备好好庆祝今天的日子。

她把牛排切成一块一块送入口中,报复般大口嚼着。奇怪的是,明明毫不悲伤,眼泪却不自觉顺着流下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沈即安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晶莹的液体,错愕的愣在那里。

她在哭?

她为什么要哭?

过去的二十几年,她没有一日不活在对沈隆之的仇恨里。她明明恨不得亲手杀了沈隆之,可是这一刻,她心中却感觉到莫大的悲哀。

那些与沈隆之有关的画面从她脑海里涌出,他漠视她的场面,他抛弃她的场面,他看着她喊着爸爸却无动于衷避开她的场面。

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回放。

很快,就过完一遍。

闪回到其中一个片段时,沈即安默默放下了刀叉。

那是一个阳光极其明媚的午后。

沈即安已经数不清多少天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了,正当她以为自己未来的许多年都要在监狱中度过时,警察却隔着条栏递给她一份文件,示意她在上面签字。

警察说,

“你没事了,有人保释你,签完这个就能出去了。”

沈即安此时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接过文件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脸,她猜想这是谁肯再这个时候保释她出来。

木讷的签完文件,手铐被警察打开,那扇大门缓缓升了起来,多日未见的阳光一下便涌进她的眼睛,占据了她的眼眸。

沈即安迈着早已僵硬的双腿走出去,眼睛四下打量。

大门外,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接打电话,他似乎有些忙碌,没有向她投来任何眼神,只是自顾自跟手机那边交谈。

但是沈即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张脸,她曾经千万次从那张并没有她的全家福里看到过,儿时无数次梦回,她都在梦到过那个男人的身影站在校门前接她放学。

梦中的情景与现实重叠,她站在几米外看着那抹背影,期待他转身时看向她时的目光。

或许是那天的眼光太过刺眼,不等男人转身,她便先一步红了眼眶。

沈即安踉跄着脚步走向他,那真是她这辈子最轻快的脚步了。

她甚至想,如果男人看她一眼,她还是愿意扑进他怀里喊爸爸,过去所有的怨恨都可以一笔勾销。

然而,现实并没有善待她。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近,男人却擦着她的肩膀径直走向路边的车辆。

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个怜爱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车辆逆着光开向远方,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直到她泪流满面,直到她的心彻底荒凉,她也没有等来沈隆之的转身。

印象中,她总是看到他的冷脸和转身离去的背影,所以还期待么?不期待了。

她缓缓收回眸光,出神的看向病床上的尸体,神色漠然。

“你当年保我出来,我现在来见你一面,我们扯平了。”

仔细想想,她和沈隆之在一起经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如她此刻守在他床前的时间多。

沈即安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抚摸着上面的三个人,痛斥着他的罪名。

“当年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刚刚出生,你却把这件事怪在我的头上!”

眼前不由自主的覆上一层晶莹,沈即安拿着照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失去了妻子,可我也同样失去母亲,我有什么错?!让你这二十余年来不闻不问,弃我如敝履!我如果错了,那也是不该托生成你的女儿,不该对你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不幸,皆来自于他。可罪魁祸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带着他还没洗刷的罪孽和业障,逃脱了人间。

“你知道被人骂杀人凶手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从小接收的那些异样的眼光有多少吗?你不养我,为什么要生我!”

说到最后,沈即安难以抑制的将那张照片狠狠扔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然后伸手掐住躯体的脖子。

那具尸体,自然不会对她的动作有什么反应,看着手下毫无波澜的面容,沈即安忽然笑出声,接着卸了手劲。

此刻,藏在心中二十几年的仇恨,忽然释然。

“你知道吗?错的一直不是我,是你,沈隆之。”

“今天我来,把我们这一生该见的面全部都见完了,祝愿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我们都不要再做亲人了。”

“你亏欠我太多,以为你先走一步,我就会放过你吗?”

沈即安勾了勾嘴唇,笑容阴沉,

“你不会如愿的。”

她说完,便用拉起被子盖上了男人的脸,然后慢慢走出房门。

“哥。”

沈即安看着蹲在地上的沈从砚,低声叫他。

“你出来了。”

沈即安有些颓废,眼下泛着一片乌青,眼尾还有些红。

她能理解沈从砚的伤心,毕竟在他五岁前,沈隆之可谓是一个慈父。

沈即安心中并不动容,只是神色冷漠的扫了一眼病房,

“人死了,尽快烧了吧。”

“葬到海洲?”

沈从砚犹豫着问出口,试探的问着沈即安是否要跟母亲葬在一起。

沈即安讥笑出声,

“葬在海洲?他配么?”

沈即安眼中的冷意让沈从砚心中一片骇然,还不等她开口,沈即安又继续补充道,

“我看不如烧了,拿袋子一装,随手扬了。还省个骨灰盒。”

挫骨扬灰。

沈即安说的十分认真,不像开玩笑。

她就是要让沈隆之永不受人祭拜,永远入不了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