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海上旅程
一艘客货混装轮，像一叶小舟，在无边的大海上航行。海浪托起轮船硕大的身躯，又不轻不重地把船扔回到海面上。
这艘船灯光暗淡的船舱里，拥挤地摆放着几百个上下铺，铺上躺满了东京国防妇人会的成百上千劳军女人。而这样的船舱还有好几个。
一个女人因为晕船，说了声“对不起”，在床头剧烈地呕吐起来。
旁边铺上的女人大声叫道：“啊呀，你怎么不去厕所呕吐呀，臭死人了！”
呕吐女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呕吐女人爬起来收拾脏污，轮船一晃，又呕吐起来。
鹤见千惠子躺在窄小的床上，也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连忙爬起来，东倒西歪地朝厕所跑去。因为站立不稳，扑倒在厕所的门上，然后跌跌撞撞地扑进厕所隔间，弯腰呕吐起来。侧头一看，跟他一样感觉的女人，挤满了厕所。
呕吐完，千惠子感觉好了一些，从隔间里走出来漱口。
厕所外面突然一阵喧闹。有人高喊：“快来看，快要到上海了！”
千惠子振奋精神，走出厕所，和众人一起跑上楼梯。
一夜航行，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轮船正行进在岛屿之间。
千惠子跟在一些女子后面，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站满了人，欢呼声四起。
千惠子走到永山圭子和小栗蓉子旁边，向上海方向眺望。耳听永山圭子说：“上海真是中国第一大都市么？”
小栗蓉子说：“是啊。不亚于东京。”
永山圭子问：“跟东京一样吗？”
小栗蓉子说：“据说比东京还要大，洋人更多。”
永山圭子问：“那么，上海有银座吗？”
小栗蓉子说：“银座？没听说。不过，上海有外滩，在黄浦江边上，繁华，洋气，离我们日本领事馆也不远。”
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打扰了。”那女子说，“小姐，您知道上海离济南远吗？我的哥哥在济南，就要见到哥哥了，我的心好激动啊！”
小栗蓉子说：“抱歉，我也不知道济南在哪里。”
永山圭子道：“您问问谁有地图，查查就知道了。”
小栗蓉子突然道：“我们走吧？”
“再待一会儿嘛！”永山圭子道。
“那个老鸨来了，我可不想见到她！”小栗蓉子道。
永山圭子扭头一看，果然看见老鸨领着三浦小菜和几个妓女，沿着船舷，嬉嬉闹闹地走过来，连忙拉着小栗蓉子，朝船尾走去。
“您好，千惠子小姐！”
千惠子回头一看，一个胸前挂着望远镜，手里提着照相机的年轻男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您是？”千惠子问。
“我是读卖新闻的记者，”年轻男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千惠子，“我叫木村弘一，请多关照！”
“木村君，你好！”千惠子欠欠身说。
“我可以采访你吗？”木村弘一问。
“当然。你想问我什么，你问吧。”千惠子说。
“马上就要到上海了。您现在是什么心情？”木村弘一问。
“我很激动。”千惠子说，“很快就要见到皇军将士了，想想可以为他们演出，我心情很激动，也很……高兴。”
“您准备好为皇军将士演出？”木村弘一又问。
“是啊，我是艺伎。”千惠子说，“能在中国为皇军将士演出，我感觉很荣幸。”
“您不是为见到上海激动？”木村弘一说，“据我所知，你们此次劳军，没有安排任何演出活动。”
“怎么会？我就是来为皇军演出的。”千惠子说，“有两个跟我长期在一起的艺伎，这次也来了呢。”
“真的吗？”木村弘一道，“看来我得到的消息并不准确。”
“木村君，您是专门报道我们劳军团的记者吗？”千惠子问。
“不是。”木村弘一说，“我是新派往中国的战地记者。下了船，我就赶往安庆。”
“你们做记者的，也很辛苦。”千惠子说，“我能用你的望远镜看看吗？”
木村弘一将望远镜递给千惠子。
千惠子拿着望远镜，向上海方向眺望。
望远镜里，上海越来越近。
牧户趁机为千惠子拍下了一张照片。
老鸨突然领着一群妓女围过来。
“记者先生，帮我们也拍一张呗？”三浦小菜说。
“没问题。”木村弘一说。
妓女们摆好姿势，把千惠子挤在中间。
“咔嚓！”，木村弘一按下了相机快门。
“我们什么时候能看见照片呀？”三浦小菜问。
“下船以后。”木村弘一说。
“下船以后，我们去哪里找你去？”老鸨说。“这几天照了不少相，我们一张照片都还没见着呢。”
“那我也没办法。”木村弘一说。
“千惠子姐姐！千惠子姐姐！”千惠子应声回头，看见梅香艺伎馆的两个艺伎，化作妆，踩着碎步，急走而来。
“敦子？由柰子？”千惠子惊喜道。“你们也来了。”
“听说您来了，我们满船上找您，今天终于把您找到了。”敦子说。
木村弘一趁机拍了张照片。
千惠子把敦子和由柰子拉倒一边，问：“我听木村弘一说，这次劳军，没有安排演出，不知是真是假？”
“不会吧？”由柰子说，“玉木太太亲口跟我说，要给皇军演出的。”
“玉木太太也跟我说过。”敦子说。
看来木村弘一说的不实，千惠子稍稍安心下来。“我们三个正好一起演出，不要走散了。”
“好。如果要把我们分到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也要争取在一起，不然的话，我们怎么演出啊？”由柰子说。
“下船的时候，你们两个跟着我。”千惠子说。
“是。”敦子和由柰子齐声答道。
天空突然乌云翻滚，一道闪电之后，下起雨来。甲板上的劳军女人们，纷纷躲避进船舱。
千惠子想起麻生少佐拍的照片，应该已经洗印出来了，便朝头等舱走去。
“麻生少佐住哪个房间？”千惠子问一个船员。
船员也不说话，只是朝旁边的房门指了指。
“打扰了，麻生少佐！”千惠子轻轻敲了敲门。
船员笑了笑，走开去。
房间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呻吟。
千惠子有些尴尬，连忙转身走开。
“千惠子小姐，什么事？”麻生少佐突然在身后大声问道。
千惠子回头一看，麻生少佐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麻生少佐的房间里走出来，从千惠子的身边匆忙走过。
“我来取昨天拍的照片。”千惠子说。
“我正准备给你送去呢！”麻生少佐笑着说。“跟我去房间去取吧！”
“我就在这儿等。”千惠子说。
“好吧。”
麻生少佐走进房间，拿着几张照片走了出来。
千惠子接过照片看了看，“麻生少佐，我听说这次劳军，没有安排演出？”
“的确没有。”麻生少佐说，“皇军高层担心，观看艺伎表演，会削弱皇军的士气，害怕他们想家。”
“那要我们来劳军干什么？”千惠子问。
“所有的劳军妇女，不分职业，不分贵贱，都会被分派到各个联队去。”麻生少佐说。
“不演出，去干嘛？”千惠子说。
“各个联队自有安排。”麻生大尉说。
“我要求给皇军演出。”千惠子说，“我的两个艺伎妹妹也这么想。我会让木村记者把我的想法，刊登在报纸上。”
千惠子说完，冒雨走进自己的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