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欣先前的项目被叫停，项目地点被列为文物，可以说进整盘棋没法继续下。
但陆城来找她签字，她就知道有转圜的余地。
在祠堂面壁思过的这段时间，她想破脑袋，就是想不出来这个余地在哪。
是温念行贿，把文物的标签去掉？
不太可能，温念不会做这种授人以柄又风险极大的事。
那是文物之说是假的，是障眼法？
这个可能又被排除。
几种可能否定下来，温明欣行为癫狂暴躁，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执意想听到答案。
温念沉吟几秒，才回答她。
温明欣的项目虽然叫停，但既然地点是文物，无法推翻再来，那就修缮改良。
整个地区的古建筑开发成旅游景点，不设门票，只是物价比外面要翻一倍。
水是山泉水，饭是农家饭。
依山傍水，纯天然的土特产健康绿色，也是吸引游客的特色之一。
虽然朴素无华，但相关的质检报告一应俱全。
民宿雅致清幽，酒店干净整洁，连接送游客的选项都五花八门，还有牛车，驴车。
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要么做工艺品，要么收学徒，要么给游客提供自己动手制作的机会。
出门务工的年轻人在家人的召唤下返乡，肩担起各个岗位的职责，既能孝顺老人，又能常伴妻儿身边，收入更是比从前高，他们何乐不为？
......
温念虽然没有让温氏介入其中，但她的操作让许多投资商纷纷看好，又有政府的扶持补贴，两个地区才开始就已经一派欣欣向荣。
虽然没有立刻爆火，却有细水长流之势。
至少就目前来说，这个项目到温念手上，还没开始启动，就已经拿回成本。
温明欣听得一愣一愣，好半晌话筒里都没有声音。
“温念，你确实很想得比我周全。”
提供就业岗位，让老人不用望门兴叹，让孩子不用翘首盼着父母归来，所盈利的部分还能继续修缮那些文物遗址，可谓一举数得。
难怪她的进展如此顺利，还能得到当地人的拥护。
如果是她，同样的方案，她只会另外找人取代，而不会把岗位提供给原住民。
温念嗯了一声，“现在打算告诉我了吗？”
“.......”
良久，温明欣才不甘不愿，“我没来得及告诉老爷子，不过我猜他很快就会知道。”
“我会知道你们的事，是有人告诉我，他用的是邮寄的方式，我猜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借题发挥，拿捏你。”
温念眉头一皱，“是谁？”
“我不知道，”温明欣语气松弛下来，“你得罪的人那么多，想要你好看的人不少吧。”
“要我说，哪天你死在半路上，江城至少有一半是嫌疑人。”
温念没有回应，她默默挂断电话，抬眼看周祁，双手一摊。
“现在，该想想老爷子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应对了。”
周祁抿唇，“只要你不后退，凡事都有我在。”
从前他也碍于老爷子的威慑，但既然选择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就做好直面老爷子暴怒的准备。
唯一担心的就是，温念有其他想法。
温念挑眉，摇头，“不是有你在，老爷子要是知道，他拿我无可奈何，肯定是从你那里下手。”
“......你非得说得那么直白？”
周祁瞪她，再瞪她，但心里也明白温念说的是大实话。
温念现在属于羽翼丰满，她所在意的陆家人，温老爷子不敢动，所以温老爷子拿不住她，无从威胁。
他这里的话，公司刚起步，又有姑姑一家人，他的朋友还都是普通人，哪个因他出问题，他都别想安宁。
事实上，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事曝光是迟早的事。
且不说秘书室那些人已经知道，就是今天她带周祁来见陆城，虽然有叶鸣做幌子，但老爷子生性多疑，他不好糊弄。
先前他没有往那方面想，但不代表他就完全没起疑，他更多的是毫无理由的自信，自信了解他们，自信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
而自信过度，就是自负。
自负的人，难免要栽跟头。
***
温老爷子得知消息比他们预料得快。
周会才开到一半，温念还在聆听各部门经理的汇报，会议室的门就被用力踹开，温老爷子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拐杖一拄，老脸一沉，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温念，惘顾那些惊慌起身的经理主管。
温老爷子眼里哪里有他们，他一双喷火的老眼，都聚焦在温念身上。
王叔站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和大小姐有话要说，你们先出去。”
经理主管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有动作，一个个看向温念，等待她的指令。
王叔脸色涨红，抿唇站在一边，“老爷子，我叫不动他们。”
温老爷子手里的拐杖往地下重重一敲，冷笑，“好啊！都是我一手带出来，栽培出来的好员工！你们好得很啊！”
经理主管们脸露难色，却不敢往外走。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温氏当家做主的人，是温念。
但老爷子这么指摘，他们难道还要一声不吭继续站桩？是不是也太不给老爷子面子了？
都说神仙打架，现在可不就是神仙打架？
一个大块头从人群中挤出来，咧着嘴朝老爷子作揖，“老爷子，我是大小姐招的，大小姐给我机会，我们也只是员工，拿钱办事的。”
是吴怀仁。
总务处A组的主管。
他这么一打岔，直接就把老爷子的火力全引到他身上，其他人的压力骤然减少。
温老爷子脸色难看，怒极反笑，“温念，你很能干，你是太能干了！”
“嗯，多谢爷爷夸奖。”
“......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说。”温老爷子忍住怒火，沉声开口。
当着众人的面，他这一退再退，温念要是再拒绝，那场面将无比难看。
在场经理主管，眼观鼻鼻观心，等候温念的指示。
笔在指尖转动，温念也不起身，只是摆摆手。
“你们先去忙，后续的工作和明珠对接。”
众人如释重负，暗自松了口气，在孟琪的指挥下鱼贯而出，看背影一个个恨不得脚底抹油。
等人走完，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温念和老爷子，王叔和明珠站在一边，低头静候着。
叩叩叩。
温老爷子的拐杖发出重重的声音，一双浑浊的眼，不断扫视温念。
“温念，先前你说你无意联姻，把我和你姑姑介绍的人通通拒之门外，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如果有，爷爷可以为你做主。”
温念心中一动，摇摇头，“没有。”
“没有？”温老爷子眯起眼，“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温念与之对视，眼眸清澈，却惹得温老爷子怒极反笑。
“没有？温念，你是真当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用力敲着拐杖，“你是觉得你干的那些好事，能瞒过江城所有人？”
温念却一派气定神闲，“爷爷，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到现在你还心存侥幸吗？”
温老爷子冷哼，抬起手腕看时间，“差不多，人也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用力撞开。
王叔不动如山，倒是明珠第一时间做出防备姿势，看清来人是周祁，她才默默收回。
不过......
“周祁，你怎么来了？”
她眉头微皱，看看周祁，又看向温念，眼底是满满的担忧。
周祁来得很急，气喘吁吁的，根本没意识到明珠的问题，他一眼扫过室内的场景，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几个深呼吸，眼神复杂，“老爷子。”
温念眉头一簇，清冷的脸庞往下一拉，问了和明珠一样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他来的，”温老爷子双手支着拐，眉眼满是得意，“你不是说，听不懂我说什么吗？现在听懂了吗？想解释吗？”
温念恍若未闻，站起身看周祁，“我问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我......”周祁听出她话里的重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我上来的时候，没人拦着。”
他太着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点，偏偏会议室又不需要经过秘书室，他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温念冷笑，“哦，是吗？”
她看向温老爷子，后者愣了一下，一时间跟不上她的方向。
明珠脸色微变，掏出手机快速查找，不过一分钟就调出视频画面。
“大小姐，周祁没有说谎，他上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
不只是大楼接待处的保安，前台，刷卡处，还有直上顶楼的电梯，这些平时都有人值班的岗位，没有一个人拦住周祁。
虽然周祁在温氏做过一段时间的牛马，但不代表他就能够在温氏畅通无阻，还没有时间限制。
温念面无表情抬头，看着温老爷子。
“没错，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放周祁上来。”
温老爷子还很得意，“你们一个两个嘴里没实话，我要是不这么做，怎么能逼出你们？”
“......”
他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温念抬眼看向明珠。
“通知人事，今天值岗的所有人，取消绩效奖金，严查工作考核，不达标的直接走人。”
“大小姐......”
明珠有些犹豫，毕竟那些值班的人，只是慑于老爷子的威压。
但看温念冷着脸，看起来气得不轻，明珠也只能照办。
对温念不形于色的愤怒，温老爷子并没有在意，对她处罚员工的行为，更是连眉头也没挑一下。
甚至还一脸高傲，“行了，周祁，你既然来了，就别掖着藏着，老实交代你们的关系吧。”
他拄着拐，在椅子上坐下。
周祁挪步到温念身边，语气松了不少，“我接到信息，说你在办公室晕倒了。”
他着急打电话，却忘了今天是温氏开周会的时间，秘书室所有人手机静音，包括温念的。
联系不上人，他这才急匆匆跑过来。
被温老爷子骗，他倒也不生气，只是满心庆幸温念没事。
温念低头看他，膝盖上沾着尘土，应该是太心急摔倒所致。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微微一黯，听到耳畔的轻咳声，她扭头，对上温老爷子似笑非笑的得意脸庞。
“说吧，你们怎么回事？”
温念面无表情，她拍拍周祁的手背，“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等等！”温老爷子用力敲击拐杖，“怎么回事？嗯？我让他走了吗？”
“他和我们的事无关，让他走。”
温念眼神冰冷，温老爷子眯着眼，沉默了几秒才点头。
“行，周祁，等我和温念把话说开，就去找你，我们之间也有些事情需要解决。”
温老爷子态度强硬，周祁却迟疑，不想就这么走人。
他看过温安娜对温老爷子的恐惧，也曾经见过温老爷子想动手打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想让温念一个人面对。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但温念却摇摇头，“你先回去，听话。”
接收到她的眼神，周祁咬牙，“好。”
深深看了温老爷子一眼，他转身离开，而老爷子觑了王叔一眼，给他打了一个手势。
再转头，老脸上满是拿捏。
“说吧，现在能说了吧，你和周祁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吗？”温念嘴角讥诮，“爷爷，你不会连我和谁来往，都要干涉吧？”
“我是你爷爷，我是为你好。”
温老爷子拉下脸，“周祁是什么人？他以前可是安娜的未婚夫！”
“那不是没人知道吗？”温念漫不经心朝指尖吹了口气，“毕竟当初订婚，爷爷你不是不看好他，所以借着安娜不想外传顺水推舟？”
“我算算，这知道的人，有十个手指吗？”
温老爷子脸一沉，“温念！”
“行了，爷爷，你要是想说这件事关系到温家的脸面，大可不必，你我都清楚。”
温老爷子沉下脸，“那他的家世背景，又有哪一点够得上温家？你看上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