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科不与若若同乘一辆车,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护好姑娘的名节。
回到东城之后,范闲从车上跳下来,“老旻,你送他们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晚饭前范闲回来了,他说:“那批弓箭手找着根了。”
旻科头也不抬,“线索断了?”
范闲颓然,“又猜到了?”
“没看过小说?老套路了,主角每每找到线索,赶过去,发现总是有人先他一步灭口,最后终于在千难万险之后,找到幕后黑手,然后对决一波。”
“好好的一场斗智斗勇,被你这么一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范闲把自己扔在椅子上,“你真就这么看着,一点儿都不管我?”
“笑话,你爹都不管不问的,我凭什么管你。”
“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真的,”范闲感慨地说:“你活的真洒脱。”
“那是因为我有的多,要的少!”旻科美滋滋地吃着若若送来的酸奶,“谁不知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这么牛逼,却只关心若若一人,要是还不能洒脱一点,一定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范闲试图激发旻科的斗志,“不要总盯着若若,你就没有点儿其他的事情要做?”
“还真没有了,”旻科想想,“若若说要让我陪她好好过一生,我答应了,所以,她想干什么我就陪她喽,其余的,都无所谓。
对了,前两天不是说要跟你学毒吗,这就是我暂时的兴趣所在,以后的,以后再说吧。”
范闲摇摇头,“你这辈子算是完了,你就没有点儿更伟大的梦想吗,比如造福人类什么的。”
“哈!”旻科没忍住大笑了一声,“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这种圣人去做吧,我做不来。”
范闲既羡慕又无奈,“就你这样的偏生又有一身了不得的功夫,真是……”
“嫌不公平?谁让你不好好练的。”
“哥,你晚饭好了,”范若若来喊范闲吃饭,手里端着托盘,“阿科,这是你的。”
范闲很有贵族气地说:“怎么亲自来,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了。”
“哟,真正贵族老爷了,”旻某调笑着嘲讽,“被同化的差不多啊。”
他打开若若带来的食盒,有米饭和两样菜,一荤一素,加起来尝一口,“还不错……若若,你去前面吧,别让老范等急了。”
日子在不经意间溜走,这一天旻科对若若说,“要不我教你练武吧。”
若若歪头思索了一下说:“好。”
找到了一个新的兴趣,旻科兴奋不已,“我先教你内功,这套功夫是从一个类似明代的世界得来的,内功是我改良后的,我给它起名疗伤内功,顾名思义擅长疗伤,至于武器呢,就选剑法,那里面有一套避水剑法还是很不错的。”
有一天老范问旻科,“你在教若若练武?”
“是的。”
老范点点头,“练一点儿也好,若若从小身子就弱,现在稍好了一点儿,还是有点儿单薄。”
“世伯不反对就好。”
“你……”老范似乎想要驳斥他,却又忍住了,“哎,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随你去吧。”
旻科笑着说:“世伯哪里话,您身居高位,儿女孝顺,怎么就上天惩罚了呢。”
说起这个,范建竟然开始对着他倒起了苦水,“范闲字安之,却没有一刻安生,自打来了京都,天天处处惹事,范思辙你也见到了,就是个不肖子,唯一若若董事知理,却……却又被你这么个没脸没皮的盯上了。”
说着说着,老范气打一处来,嘴角的胡子直跳,“你确实武艺惊人,但是我范家也不是泥捏的,本想着若是你纠缠不清,不能与你干休,怎奈不知道你给若若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偏深还就认定你了,哎!”
说起来,老范不愧是被叶轻眉深深影响过的男人,竟然没有如一般的封建家长一样妄图控制儿女的婚事,听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已经接受了旻科这个毫无根基的白丁。
老范说的委屈,旻科听得欢乐,心中对老范不免起了一点同情,“世伯,我没想到您今天竟然能吐露心声,小侄倍感荣幸。”
老范见他恭敬,满意地捋一下胡子,“我从各方面对你也了解了不少,你这人虽然看起来温和随心,骨子里高傲到了极点,甚至比范闲还要孤高,除了这若若,也就他这个密友还被高看一眼,甚至连老夫都不曾在你眼里。”
旻科咧嘴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此事。
老范见他竟然毫不分辨,脸黑手颤,“你,你……真是连掩饰都不掩饰。”
“世伯误会了,”旻科送上微笑,“之前您是我和若若在一起的绊脚石,我自然那个……如今不同了,您既然愿意把若若托付给我,你自然就是我最尊敬的人。”
老范苦笑,“你还真是诚实。”
“诚实一向是我的座右铭。”
如今已经说开了,旻科立刻对老范亲热了不少,不顾老范的不适,直接坐到他跟前,“请您相信我,我有能力让若若幸福,我保证不会约束她,她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不论是奢华还是简朴,全都由她,高门大户也好,田园草庐也罢,全都由她。”
范建似乎很不喜欢他这种自吹自擂的样子,皱眉低斥:“你哪来的这样的自信,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看来世伯对我先前的话还不是太相信。”他先前对老范说过,他能不被察觉地观看大宗师战斗。“世伯不相信也合理,我毕竟没有骄人的战绩,你一时间拿不准也正常。
便是不说其他,以我的表现,搏一个九品总是有的吧。”
范建点头,九品高手不是烂大街的白菜,九品高手在任何国家都能得到礼遇,一些诸侯国,举国都没有一个,便是在庆国,九品高手也是屈指可数的。
放在衡量价值的天平上,除开范家这样与皇帝有深层关系的特殊家族,其他的伯爵家,若是能用一个女儿把一个九品高手绑上车,他们简直要敲锣打鼓了。
旻科心知,这也是老范没有极力反对的原因,他也不生气,对方总归是个封建贵族,会为衡量价值也无可厚非。他在刚才的话里也传过去了自己意思,若若以后若是愿意掺和到范家的事里去他支持,若若如果不想掺和想图个清静,他们也不能勉强。
他的意思老范显然是不太赞同的,故此才斥责他世界不是这么简单的。
总得来说,双方隐晦地交换了意见,有分歧,大体上还是趋同的,旻科索性直说,“范家这样的大家族,即便是将来会有波折,捞不起衣食住行比现在差点儿,性命上总不会受到威胁。
若若想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都由的她,这与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个概念,不论世界如何复杂,若若姓范总是不变的,若是真有一天谁需要拉一把,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得了他的保证,老范放下心来,接下来的聊天就很愉快了。
成为若若的武学老师之后,旻科来范府的频率更高了,以至于范思辙疑惑不已,“你是不是住这儿了,我怎么总能碰见你?”
然后就被若若打板子了,“不虚没有礼貌。”
旻科与若若忙着眉来眼去的时候,范闲那边的事情也有了进展,“司理理要被监察院在沧州城外截住了,如今正在挤压回来的路上。”
“你派人去盯着了?”
“你知道我有监察院的身份,”范闲告诉他说:“我在监察院获得了一员大将,名叫王启年,非常擅长追踪,我让他帮忙盯着了。”
“他自己?能有什么用,要是有人坚持要杀人灭口,他能挡住?”
范闲感叹一声,“肯定是挡不住的,所我给他的任务是盯着有谁对司理理好奇,并不是让他阻挡。”
“看来你还是想知道一个具体的名字!”旻科多少有力点儿不理解了,敢情他之前跟对方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范闲明白他的意思,“老旻,我也想快刀斩乱麻,世界在你眼中或许很直白简单,但是我没有你的实力,世界在我眼中错综复杂,我想试试能不能从这张网中穿过去。”
“或许你是对的,武道确实是一个应对复杂局势的捷径,却也不一定适合所有人,你想通过世俗的规矩达到目的,估计会比较费神,但是也确实可能更适合你的体质。”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是在教若若武功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旻科不免有点小自得,“也看我是谁,有我出马,若若哪里有学不会的。”
范闲或许是看不得他臭屁的样子,“学武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你只能教,学会学不会还得看她自己,与你有什么关系。”
“无知不是,”旻科鄙视地撇撇嘴,“其人思想僵化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么僵,没听说过江湖传功么?”
“传功!”范闲面显惊容,或许是想到了他自己的真气属性,觉得这样的真气若是输入到别人的体内,对方在学会内功之前肯定会先一嗝屁。
他上下打量旻科,“说真的,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还是你除了练功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就整天琢磨着复刻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技能?”
旻科一琢磨,好像还真被他说着了,自己好像还真就是除了开发各种能力没什么事做了,除此之外就是每日不间断的用内力收集源素。
“别说,还真就是。”
“我就说!”范闲猛地一拍手,“你就没有点儿其他爱好吗,这样不闷吗?”
“没觉得啊。”
旻科低头想想,觉得自己真的并不觉得每日练功有什么闷的,这个世界本就是来找心凌的,如今心凌已经找到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陪着姑娘,让她快快乐乐地在这里度过一生。
如今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他心里爱着心凌,心凌同样爱着他,若若有她的交际需要,不需要每天都与他黏在一起,两个人都满心对方,却又不霸占对方,当前的情况他很满意,思索一圈,他再次肯定地回答:“不觉得!”
范闲绝倒,“你还真是少思少欲啊!”
“不对啊,你说没有兴趣爱好,我有啊,你答应教我用毒的,到现在也不见你行动。”
范闲尴尬一笑,“这个,忙忘了,忙忘了,等我抽出时间了,一定教你。”
“你这人很难有闲下来的时候,要不你直接给我一本毒经或者修炼笔记什么的让我自学吧。”
范闲再次尴尬,“这个,当初老费教我的时候也是手把手教的,秘籍什么的,还真没有。”
“这没有,那没有,一点儿都不注重知识整理,要你有什么用!”
范若若来提着个小食盒来送吃的,好笑地说:“阿科,你怎么又和我哥吵起来了?”
旻科对若若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谁让在这个家伙净想着写书赚钱,却不注意把立身之本记录下来,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儿本末倒置?”
范若若知道他没事儿就挤兑范闲,其实就是想逗他之后看乐子,翻了个好看的白眼,“阿科,你又逗他。”
有妹妹撑腰,范闲突然神气起来,“哈哈哈哈。”
旻科不理他的小人得志,对若若温言细语,“练功是个循序渐进的活,不要着急,就当是玩了。”
若若非常享受心上人的关心,闻言笑着说:“阿科不要担心,我有谨记你的嘱咐,一点儿没有贪功冒进。”
天气渐热,她从提来的食盒里取出冰镇的酸奶,美美地喂了旻科一口,然后毫不嫌弃地用同一个勺子往自己嘴里送,“哥,你的在盒子里,自己取……真气在身体里运行的时候好有趣,像小小老鼠一样。”
范闲既吃惊于妹妹的进度,又吃味于妹妹没有以前可爱了,“你以前都是递到我面前的,如今让我自己拿。”
旻科瞥了他一眼,“爱吃不吃,惯得你。”
训完电灯泡,他转头笑眯眯地问若若,“你哥虽然废,但是他刚才有句话提醒我了,我最近确实没什么事儿,你说要不要开发一点儿新爱好?”
“阿科想干什么?”若若忽闪着眼睛,“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
两人洒下来的狗粮糊了范闲一脸,三口两口把小盅里的东西吃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若若掩嘴娇笑,“他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跑去把墙头呗。”
若若轻轻捶他一下,“都阿科,你没事老是欺负他干什么?”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不说他了,你觉得我应该开发个什么爱好。”
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若若趴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阿科自己觉得呢,要不画画?”
旻科思索了一下,“可是我已经会画画了,嗯,学点儿别的流派也不错,我还不会画国画呢,还有吗?”
若若在他怀里磨蹭了一会儿,爬起来说:“阿科别总问我的意见,要不你自己想一个吧。”
“有道理,”旻科说道:“正所谓琴棋书画,绘画一途我勉强合格,其他几项还不会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挨个学过去吧。”
“好好好!”若若连连拍手。
此后的日子旻科开始专心研究起宫商角徵羽。
这一日他正一勾一抹地缓慢练琴,范闲跑过来对他说司理理回京了,昨天晚上他偷偷去审过了,得到了一个名字,吴伯安。
旻科生疏地抚琴,没有因为他打到来暂停,“告诉你叔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就等在街口。”
“劳动五竹去追,那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范闲同样认同这个说法,盘腿坐在他对面,看他有模有样地练琴,“总算了一桩心事。”
…………
这一日旻科位于牛栏街的家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把凝实的气势墙角压过去,冷声说,“看在你没有一上来就出剑的份上,现在,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给你个机会,自己抓住。”
墙角那人呆立了好大一会儿,似乎在估算出手的胜算,片刻之后,黑暗中的人影扰动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嗤~不论是什么原因走的吧,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既然人走了,旻科也就不去管他,影子,陈萍萍身边最神秘的杀手,本人其实东夷城四顾剑的弟弟。
四顾剑成就大宗师之前是个痴傻,一直是同族欺辱的对象,他被范闲他妈点化成了大宗师,反手就屠灭了自己全族,只走了一个弟弟。
这人知道凭借自己根本不可能向四顾剑复仇成功,就投了庆国最大的情报头子陈萍萍做了他的影子,成为陈萍萍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影子来自己这里显然是受了陈萍萍的指使来评估自己这突然出现在范闲身边的神秘人是什么来路。
看在范闲的份上,旻科这次给他一次机会,下次若是还不知轻重的来找死,就送他去死,也算他求仁得仁。
这影子一直想找五竹比武,向强者挑战hi一方面,估计更多是听了叶流云挑战五竹成了大宗师的故事,想要借五竹的手推自己一把。
“嘿,天下那么多大宗师,苦荷、四顾剑就在那里,怎么不去挑战,整天找五竹,”旻科心中鄙夷,“还不是拿准了五竹不会杀他。”
五竹有当世绝顶的身手,却因为叶轻眉的约束不会随便杀人,这才成了这些妄图进阶之人第一目标,许是五竹也嫌他们烦,故而一直避而不见。
影子来过之后,陈萍萍知趣地没有再来试探。
旻科的日子过得逍遥无比,每天不是指导美人练武就是抚琴捻弦,范闲别提多羡慕了。
“靖王府请我们去赴宴。”
若若收功站定,把眼睛打量旻科,他虽然讨厌李弘成却不会约束若若,“想去的话就去吧,听说那个嘉柔郡主跟你关系不错。”
若若似是怕他多想,柔声说:“李弘成干的那些事确实与嘉柔无关,我去了王府也是与郡主叙旧,与李弘成只是打个照面。”
“我知道,”旻科转头对范闲说:“看好若若,他若是在哪个什么劳什子靖王府受半点儿委屈,我就去拆了他家,别说我没有提前招呼。”
范闲知道他真说的出做的出,连忙保证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事情并没有向旻科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却向着范闲发展的方向发展了。
范师兄妹不在,旻科当然要回自己家。
吃过饭正半靠着消食呢,范闲匆匆赶来。
“先喝口水,”旻科递给他一碗茶,“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跑的前胸后背都是汗,衣服都浸透了?”
“出事了!”范闲神情慌张,“吴伯安死了。”
“死就死呗,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死吗。”
范闲干涩地说:“与他死在一起的还有宰相的二公子,林珙。”
“我当是什么事儿,一个林珙,死就死呗。”
“他是婉儿的二哥,虽然他们并不亲近,甚至都没见过几回,但是那毕竟是她的血亲兄弟,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呵,早就跟你说要把所有人当敌人了,”旻科不屑地说:“别说是个所谓的二哥,便是她那个长公主娘,你不是照样想弄死吗。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估计这所谓亲情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儿,人家认识你是他妹夫吗,别傻了,五竹才是你的亲人先分清里外再说话。”
范闲立刻解释:“我没有埋怨五竹叔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一个解决方法。”
“方法当然有了,”旻科看热闹不嫌事大,“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灭口就行了,对了,你还跟我说了,看来你完不成了。”
“大哥,别玩我了,我现在很慌啊。”范闲对旻科为所谓的态度非常不满,“就没点儿容易操作的方法吗?”
“好了,不闹了,你不就是怕林婉儿知道了影响你们的感情吗,我建议你直接把此事挑明,告诉她她的那个二哥与当初的牛栏街刺杀有关,有些事实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那里听来不一样的。”
范闲担忧不已,“婉儿还会理我吗?”
“这就看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了,到底是一个往后余生要朝夕相处荣辱与共的枕边人重要,还是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一点不考虑妹妹幸福的所谓的二哥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