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窟裂隙像巨兽张开的咽喉,龙傲天踩着滑腻的青苔钻进去时,六爻钱突然发出蜂鸣。
冰绫从腰间松脱的刹那,沐妃雪塞进他掌心的玉簪突然发烫——那是昨夜她取下云鬓时,簪尾还沾着洱海的夜露。
\"龙大哥当心!\"少女的呼喊追着冰绫翻卷而来,却在触及裂隙的瞬间被某种无形结界绞成雪沫。
腐臭味骤然浓烈。
龙傲天贴着湿滑岩壁滑行,看见石壁上倒悬的十八罗汉铜像突然转动眼珠。
当第三尊罗汉的降魔杵擦过他发梢时,记忆突然闪回无量山石洞——神仙姐姐壁画上的剑招\"白虹贯日\",不正对应此刻铜像咽喉三寸处的凹槽?
青锋剑铮然出鞘。
剑尖刺入铜像的瞬间,整座洞窟突然响起梵唱。
先前昏倒时攥在手里的鎏金铃铛突然震颤,铃舌弹射出的银针刺中斜后方飞来的毒镖——龙傲天这才发现,无名高手竟化作自己的影子贴在石壁上,手中弯刀泛着孔雀胆的幽蓝。
\"贪狼吞月!\"
吐蕃语的咒骂混着金属撞击声炸开。
龙傲天借着反震力荡到洞窟顶端,靴底蹭过钟乳石时突然顿悟——那些看似杂乱的石笋排列,分明是灵鹫宫密室里的星宿图谱!
怀中的六爻钱突然垂直坠落。
龙傲天任由身体自由下坠,在即将撞上突起的石锥时猛然拧腰。
青锋剑划过七道弧光,剑气精准削断七根牵引机关的鲛丝。
当最后一根丝线断裂时,洞窟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九盏长明灯次第亮起,映出满地森森白骨。
\"龙施主果然慧根非凡。\"
玄苦的声音从白骨堆里传来,老僧的袈裟竟裹着具金身尸骸。
当龙傲天注意到尸骸左手小指缺失时,突然想起乔峰酒醉时提过——三十年前失踪的丐帮执法长老,正是被大力金刚指所伤!
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后颈。
沐妃雪的冰绫不知何时穿透结界,此刻正将某物递到他手中。
龙傲天摸到玉簪尾端的刻痕,那是他们在大理三月街集市猜灯谜时,他亲手刻下的\"雪\"字。
\"情关亦是劫关。\"玄苦禅杖顿地,十七盏长明灯突然调转灯芯。
龙傲天怀中的鎏金铃铛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竟在半空组成曼陀罗阵图——阵眼处浮现的,赫然是仪琳昏倒前死死攥着的半截铃铛!
无名高手的弯刀在此刻劈到面门。
龙傲天突然撤剑回守,任由刀锋割破衣袖。
当对方招式用老的刹那,他并指如风点向自己左肩井穴——这招\"李代桃僵\"还是段誉被西夏武士追杀时,两人躺在玉米垛上琢磨出的保命伎俩。
\"喀嚓!\"
假扮影子的无名高手撞碎钟乳石柱,面具裂开的瞬间露出半张布满毒疮的脸。
龙傲天正要追击,脚下白骨堆突然伸出三只骨爪扣住脚踝。
腐臭味凝成黑雾升腾,雾中浮现的幻象竟是沐妃雪在洱海畔垂泪,而仪琳正在佛前焚烧带血的青丝!
\"破!\"
青锋剑引动洞顶渗下的月光,剑气搅碎黑雾的刹那,龙傲天突然听见虚竹的传音入密:\"龙兄弟看灯盏倒影!\"
十七盏长明灯在血池中的倒影,此刻正拼出个倒写的\"嗔\"字。
龙傲天福至心灵,将沐妃雪的玉簪掷向血池中央。
当簪头的明珠没入血水的瞬间,池底升起青铜莲台,莲心处静静躺着半枚带齿痕的佛珠。
玄苦的禅杖突然横挡在莲台前。
\"施主可要想清楚,\"老僧袖中滑落串佛珠,其中三颗刻着\"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密宗传承需断红尘...\"
龙傲天突然笑了。
他反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七天前替王语嫣挡下毒箭的伤口。
结痂的皮肉上,赫然用金粉写着半句梵文偈语。
\"大师可知,\"剑尖挑起那枚染血的六爻钱,\"情丝缠缚处,方见菩提心?\"
洞窟突然剧烈摇晃,千佛窟外传来成昆的狞笑。
当龙傲天伸手触及佛珠时,发现青铜表面还残留着体温——这枚传承信物,竟在一炷香前还在别人手中!
青锋剑的嗡鸣尚未停歇,成昆的袈裟已卷着腥风扑来。
三枚淬毒的菩提子擦着龙傲天耳畔飞过,在石壁上炸开紫烟。
玄苦的禅杖突然横插而入,九环相撞之声震得血池泛起涟漪。
\"施主莫要执迷!\"老僧的僧鞋陷进白骨堆三寸,袈裟上的金线竟开始寸寸崩裂。
龙傲天这才惊觉玄苦始终单足点地——老僧的影子里盘踞着团黑气,正顺着禅杖往莲台蔓延。
成昆的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好师侄,当年你师父渡我入佛门时,可没说密宗传承要渡情劫!\"他双掌翻飞如蝶,幻阴指劲竟在青铜莲台上凝出冰霜。
龙傲天突然嗅到沐妃雪常用的白梅香,扭头望见仪琳正用袈裟护着昏迷的少女后退。
血池突然沸腾。
十七盏长明灯的火苗拧成赤色蛟龙,龙傲天怀中的六爻钱应声飞起。
他脚踏倒悬罗汉的降魔杵纵身跃起,三枚铜钱精准嵌入灯盏的鱼目。
当成昆的指风即将触及他后心时,青锋剑突然脱手——剑柄撞上钟乳石的瞬间,整片石笋如暴雨倾泻。
\"好个借力打力!\"虚竹的惊呼被淹没在轰鸣中。
龙傲天凌空抓住下坠的佛珠,指尖触到齿痕处残留的檀香。
这味道他曾在灵鹫宫密室闻过,当时童姥正在教三十六洞主调配\"千日醉\"。
成昆的幻阴指突然转向血池。
沸腾的血水凝成冰锥刺向龙傲天面门,却在距离三寸处诡异地悬停。
沐妃雪的冰绫不知何时缠住了玄苦的禅杖,少女苍白的指尖正渗出血珠,在冰面上开出点点红梅。
\"龙大哥...接住!\"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冰绫瞬间染成赤红。
龙傲天福至心灵,将佛珠按进血雾最浓处。
当梵文偈语与血珠相融时,整座洞窟突然陷入死寂——连坠落的碎石都凝固在半空。
成昆的脸在幽光中扭曲:\"你以为...\"
\"师叔可知为何佛门要燃指供佛?\"龙傲天突然收剑入鞘,任凭指风在肩头擦出血痕,\"当年达摩东渡,见渔人杀生时曾说——\"他指尖轻弹,六爻钱穿过静止的血珠,在成昆眼前拼出卍字金纹,\"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
玄苦的禅杖突然坠地,九环齐碎。
成昆踉跄着后退,面具下的独眼闪过异色。
龙傲天趁机捻起沐妃雪鬓边落发,发丝穿过佛珠孔洞时竟发出玉磬清音:\"您当年偷学幻阴指时,可曾注意过经书扉页的茶渍?\"他翻转佛珠,齿痕间赫然露出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
血池突然映出女子倩影。
成昆如遭雷击,幻阴指劲失控地撞向洞顶。
钟乳石雨中,龙傲天看见他颤抖着去抓水中倒影——那分明是四十年前的模样,少女的绣鞋正踏在少林寺后山的青苔上。
\"水月镜花...\"玄苦长叹,袈裟卷起昏迷的仪琳退向裂隙。
成昆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转身撞进石壁暗门。
龙傲天正要追击,掌心突然传来刺痛——佛珠的齿痕竟咬破皮肤,将他的血与沐妃雪的冰绫冻在一处。
洞窟外月光如洗。
沐妃雪靠着古松调息,冰绫缠着的左腕已结满霜花。
仪琳正在用金疮药涂抹她颈间擦伤,小尼姑的僧帽歪斜,露出半截带血的纱布——那是三日前为龙傲天试毒时留下的。
\"雪姐姐的簪子...\"仪琳突然指着松枝轻呼。
沐妃雪抬头望去,那支刻着\"雪\"字的玉簪正挑着龙傲天的束发锦带,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龙傲天踏着松针飘然而落,掌心的六爻钱串着三根发丝——银白的是玄苦断须,青丝染血的是沐妃雪,乌黑带檀香的是仪琳。\"佛说众生如恒河沙数,\"他将铜钱放在沐妃雪掌心,\"我却只记得三月街那盏兔子灯映在你眸中的光。\"
仪琳突然合十微笑,腕间佛珠闪过微光:\"龙大哥可知《维摩诘经》有云...啊呀!\"她惊叫着跳开,发间不知何时多了朵夜合欢。
沐妃雪红着脸要摘,却被龙傲天按住手腕:\"这花还是段誉教我在曼陀山庄偷的。\"
古刹钟声穿透云层。
玄苦的禅杖声自山道传来,九环相撞的节奏暗合伏魔咒。
龙傲天望向启明星方向,怀中的佛珠突然发起热来——那温度竟与沐妃雪昨夜倚在他肩头时,隔着衣料传来的暖意一模一样。
晨钟撞破山间薄雾时,少林寺的琉璃瓦正淌着金红流光。
龙傲天站在大雄宝殿前的银杏树下,指尖摩挲着青铜佛珠的齿痕,那枚被沐妃雪鲜血浸染过的六爻钱正在他腰间叮当作响。
\"龙施主当真要此刻下山?\"玄苦的九环锡杖点在青石板上,昨夜破碎的铜环竟已重新熔铸,\"老衲的罗汉酥还没...\"
\"大师的酥饼再甜,也甜不过三月街的乳扇。\"龙傲天笑着截断话头,目光扫过廊下正在偷吃供果的虚竹。
那憨和尚被瞪得呛住,半块枣泥糕卡在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
沐妃雪的冰绫缠在古柏枝头,正将晨露凝成冰珠串。
她听见身后响动也不回头,指尖轻弹,三粒冰珠精准打落龙傲天偷摸过来的手掌:\"仪琳师妹在藏经阁抄经,龙大哥莫要去扰人清修。\"
\"我这是去送驱蚊香囊!\"龙傲天晃着绣有歪扭莲花的锦囊,金线在朝阳下闪得沐妃雪眯起眼,\"昨夜后山蚊子凶得很,仪琳额头都被叮了个红点...\"
冰绫突然卷住他手腕,沐妃雪转身时鬓间玉簪划过流光:\"你怎知她昨夜在何处喂蚊子?\"话音未落,藏经阁方向传来木鱼急响,小尼姑抱着经卷慌慌张张撞开窗棂,僧帽下露出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玄苦的咳嗽声适时响起:\"咳...龙施主的束发锦带...\"
龙傲天低头一看,腰间不知何时缠着半截淡青丝绦——那分明是昨夜仪琳替他包扎伤口时,从自己僧袍上撕下的内衬。
沐妃雪的冰绫突然收紧,冻得他腕上金铃结出霜花。
\"龙兄弟!\"乔峰浑厚的声音自山门传来,酒葫芦划着弧线飞入院中,\"接着!\"龙傲天仰头接住倾泻而下的烈酒,喉头滚动间,瞥见葫芦底用朱砂新刻的契丹文——那是他们结拜时喝混了血酒的记号。
段誉的白驹恰在此时踏碎山道露水,马背上坠着的十八个香囊撞出环佩叮咚。\"王姑娘制的解毒丹,木姑娘缝的护心镜,钟灵那丫头塞的闪电貂...\"他翻身下马时,腰间的凌波微步险些带倒扫地的灰衣僧。
龙傲天正被沐妃雪拎着耳朵清点\"风流债\",山门外忽起喧哗。
五个戴着斗笠的江湖客抬着鎏金匾额跨进寺院,领头之人靴底沾着星宿海的紫泥,袖口隐约露出半截蜈蚣刺青。
\"恭贺龙少侠获密宗传承!\"那人声如裂帛,震得古柏簌簌落雪。
匾额红绸掀开的刹那,龙傲天瞳孔骤缩——金丝楠木上雕的并非贺词,而是具被十八根银钉贯穿的骷髅,天灵盖处刻着鲜红的\"嗔\"字。
虚竹的降魔杵突然横在匾额前:\"施主这是...\"
\"我家主人说,龙少侠既解得开少林的嗔,自然也解得开江湖的痴。\"斗笠客诡笑着后退,袖中突然射出五枚青铜卦签。
龙傲天并指夹住迎面而来的\"坎\"字签,发现背面用苗疆蛊虫的血写着\"洱海月碎\"。
沐妃雪的冰绫应声绷直。
龙傲天却笑着将卦签插进乔峰拎着的烧鸡:\"诸位车马劳顿,不如留下喝碗素斋?\"话音未落,那烧鸡突然剧烈抽搐,鸡肚子里滚出七颗冒着绿烟的毒丸——正是星宿派独门炼制的腐尸丹。
玄苦的禅杖重重顿地:\"少林净地,岂容...\"
\"大师且看!\"龙傲天突然掀开匾额底部的暗格,拎出只昏睡的绿眼波斯猫。
那猫儿颈间银铃轻响,铃舌上刻着逍遥派的北冥鲲鹏纹,\"丁春秋老仙何时改行做猫奴了?\"
斗笠客们脸色骤变,转身欲逃时撞上虚竹的罗汉阵。
乔峰拎着酒葫芦仰天大笑,烈酒泼洒处,五个冒牌货的易容面具被冲垮,露出青城派弟子的面容。
\"龙大哥!\"仪琳的惊呼突然从藏经阁三楼传来。
她半个身子探出窗棂,手中经卷被山风掀开,墨迹未干的《楞严经》旁注间,赫然画着与金匾骷髅相同的钉魂图。
龙傲天接住飘落的纸页时,嗅到股熟悉的沉水香——那是在曼陀山庄地牢里,王夫人审讯叛徒时惯用的迷魂香。
他望向洱海方向,拇指无意识摩挲佛珠的齿痕,昨日在千佛窟闻到的檀香忽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诸位珍重。\"
他抱拳辞行时,袖中暗器击响殿角铜铃。
当最后一声铃响消散在山岚中,那支插着腐尸丹的卦签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偈语:情丝易断,因果难消。
沐妃雪默不作声地将冰绫系在他腕上,缠到第三圈时忽然开口:\"三月街的乳扇...\"她顿了顿,指尖拂过六爻钱上的血渍,\"该换成洱海的弓鱼了。\"
龙傲天笑着摸向怀中,触到某物时突然愣住——那支夜合欢不知何时变成了干枯的茉莉,花瓣间藏着半片带齿痕的青铜,正与他掌心的佛珠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