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厌骨 > 第183章 同心结(精修中~下一章完结~)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183章 同心结(精修中~下一章完结~)

这一束昼光倾泻而下时,望枯陡然失声。

又怕疼似的,不由阖上双眼。

可预料到的“疼痛”、“寒凉”、“灼热”都未如约降身。

望枯只知,眼前有一片清影遮挡。

似一叶菩提,似落湖片羽,似窗棂卷帘。

最后,望枯皱着眉睁眼,却看到了一只大手。

他背着华光,身姿伟岸。

虽是看不清脸,望枯也笃定。

是风浮濯从风里回来了。

是他替望枯捱了这一痛。

因此,他踉踉跄跄。

却也缓缓躬身向望枯。

他不好。

面庞是,神色是,背脊是,四肢是。

要么沾染着血,要么附着灰屑,要么便是生生剜走一块,淌着黑血,狼狈之至。

但风浮濯还是风浮濯。

痛不言说。

至少回首时,永远温柔和煦。

他缓慢开口。

“望枯。”

“曾听闻,成神多苦。”

复而喟叹,身上的疼,竟嵌进了眼里。

“你又消瘦了……我虽迟了,但幸好,我还是来了。”

——他都知道。

望枯两眼茫然,却紧紧盯着他。

心悦之事,不可名状。

但她好似在眼前的人马倥偬中,从贲张血脉中,悟出了答复。

动心确为瞬间之事。

长久不见,便难捱心口的瘙痒。

日日相见,又时常忘了他的存在。

而今阴阳两隔后,四目再对。

忽地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甚至忘了自己是何时走了力气。

她只是拉过风浮濯的衣袖,倾身而去——

她是喜欢风浮濯的。

喜欢到恨不能水乳交融。

只得相拥,缠绵,唇舌交战。

风浮濯心头一惊,却从不会推开她。

今时今刻,陪她醉个彻底。

……

待到望枯吻够了,那一昼光也散去。

她还在停仙寺。

风浮濯还在她身前。

除此之外,便空无一人了。

风浮濯颤颤巍巍扶起望枯,又声色喑哑,后退两步:“我原先被休忘尘困在棺椁里,人间的香火救了我一命,我便逃了出来,不知……”

不知人间已成炼狱。

仍是迟来了。

望枯眉头一攒,凑近看他:“银柳后退什么?”

风浮濯低眉顺眼:“……佛堂前,与礼不妥。”

望枯:“如今知道不妥了,适才为何将我舌头也咬破了?”

风浮濯不由正色,捧起她的脸颊:“望枯,张嘴。”

望枯却偏过头,咬住他的指节。

风浮濯身形一僵:“脏,不可,若是气恼,我来……”

望枯却踮脚在他唇角啄了一口:“银柳,我好想你。”

星眸熠熠,可挂天边。

风浮濯微微踉跄,轻轻遮住她的眼,却将怀里人搂得更紧了,声音放的轻:“……我也是。”

唯有无情人才会贪念露水情缘。

那夜的颠鸾倒凤后,却让她等了如此久。

风浮濯早已悔了千万次。

悔自己无能,恨自己没用。

便是整个世道作舟,也担不起他的想念。

望枯却要报以如此好看的“景致”,他自当受之有愧,只好悄然藏好。

望枯拿开他的手:“银柳,这人间只剩你与我了么?”

风浮濯一俯仰,一凝神:“是了。”

“既然我成神了,银柳也回来了,就定有可乘之机。”望枯翩然自转一圈,“我如今可有什么不同?”

风浮濯两手虚虚拢在一旁——唯恐望枯会跌倒在地。

他不假思索:“很美。”

望枯:“不是问这个,是问我成神了可是有何不同?比方说……眉心多了个印子之类的?”

风浮濯认认真真打量一番:“并无。”

望枯泄气:“那我当真成神了么?”

风浮濯一眼洞悉:“嗯,根骨变得硬朗了,筋脉里的灵力很丰沛,寻常人都找不到弱点。”

望枯歪头:“那我为何成神了呢?”

风浮濯一板一眼:“只因望枯是这个世道的救世主,天降大任,自会成神。”

望枯:“可眼下,百姓也不见了,天上地下只剩我与银柳二人。况且,适才休忘尘见我成神,颇为讶异,应是有悖他的初衷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风浮濯异常平静:“依望枯看来,是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望枯走走停停,昂首踱步,“我到底是该救,还是该毁呢。”

谁知,后头传来一个闻所未闻的声息。

“该救。”

风浮濯一把将望枯护在身后。

那人更近三两步,腰间银铃轻响,爽朗大笑:“你们都不认得我,又何必仓皇防备?”

风浮濯声冷:“既不认得,就更该防备了。”

望枯从他肩后探头。

这人江湖气重,头戴箬笠,衣裳的补片是东拼西凑而来,说是乞儿太过,却实在不体面。面容被遮挡严实,实在没有好坏之分。

唯独箬笠下的一双笑眼,干净分明。

“望枯小木偶,你不是想找我么?为何我今日走到你跟前了,却如此生分啊?”

风浮濯一声不吭地,只将望枯往身后“掖了掖”:“尔等是何人?”

这疯癫也恣意的人,拍手叫好:“哈哈哈哈!小银柳,是你的就终究是你的,哪怕望枯的确惹人怜爱,我也的确想收入囊中。但她这辈子也不会对我铁树开花的,你只管放宽心!”

风浮濯拳头一紧,面色阴得像是和了墨水:“……轻佻无度。”

那人连同斗笠一并抱住:“诶诶!小银柳,你不是个尊老爱幼、舍己为人的好孩儿么?打长辈可不对啊!即便你年少不记事,可你尚在襁褓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望枯身子倾斜:“莫非……你是那四处游走的道士?”

道士两眼挤出褶子:“对咯!”

风浮濯袖口跳出那余下的两根结靡琴弦,交叉去他的脖颈上:“为何此时现身?”

道士擦拭额上汗,浮夸之至:“小银柳,都叫你莫要着急了,且听我娓娓道来嘛——道士只为行走四方的名号,我那大名鼎鼎的真身,你们没一个猜得到!”

望枯眨巴眼:“舍竹帝君?”

舍竹噎声:“……”

——盘问不都是三百个来回才能斡旋到底么!怎能一举“中第”啊!

风浮濯撤了结靡琴弦,却不将望枯“让”与他分毫:“我们如何能信你是舍竹帝君?”

“简单。”舍竹随和,他响指一响,天顶便映显出整个四海八荒,“仙界为中心,那头是两大神山,和已然坍塌的空桑山。左边便是妖界,修缮了大半的游风城、将晚城、巫山……”

风浮濯冷不防打断:“给人看画卷倒是轻易。”

“哈哈哈!小银柳,我早说了,你的性子哪有那么沉闷,分明好玩得紧!”舍竹摇指这幅五界画卷,“如此,你便同我说说你要去往何处,我带你飞上去就是了!”

望枯顿挫:“这都是真的?”

舍竹鼻子翘上天了:“我舍竹的确喜欢坑蒙,却不行拐骗之事!”

风浮濯信是信了,却踽行于苍白世道,悲戚疮痍:“若你能早些来,这世道也不会毁于一旦了。”

舍竹摇摇头:“非也,命理是将我也算计在内的。哪怕我能弃仙界为不顾,细细填补休忘尘的每一桩行径,可你看,这世道还是如此了。”

这一灾祸,与过往不同。山还是山,江还是江,明媚推开硝烟,连一小小瓷杯并未应声落地。却只是人去楼空,烟花巷陌里,没了嬉笑怒骂;寻常百姓里,再无灯火阑珊。

纵是举杯向明月,明月都空叹一息,不愿领情,潜藏云翳。

舍竹:“你们二人,既是聪明人,也是古怪人,才不会被此个世道放逐了去。”

哪怕笑眼陈旧,也能品出他的唏嘘不已。

望枯:“舍竹帝君,你分明想救这个世道,为何却不愿插手呢?”

舍竹呵呵一笑:“我答话之前,不妨你们先问问自己,对这世道有何见解?”

风浮濯抿唇作答:“恶胜良善,财胜潦倒,病胜万物,人定胜天。可无论哪般,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舍竹:“不错,那望枯呢?”

望枯思来想去:“……没有见解。”

“也是对的。”舍竹感慨万千,“我曾在人间称帝,哪一日觉得索然无味,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随即闭关多日,大改六州名讳,群臣都以为我疯了,或是着了魔道,死后还对我痛骂百年。可是五百年后,我成帝君下界,寻了一个私塾里最聪颖的孩儿问——”

“你可知道,宣炀帝是谁?那孩儿说,我是那村头烧坏脑子的二麻子,乱称皇帝,可是要遭雷劈的。”

舍竹还是不改笑脸相迎的本性。

“我那时候并不欣愉,并非是因他们不认得我了,而是可惜这个世道过去五百年了,也了无长进。”

“经此一遭,我发觉自己哪怕弃了身外之物也还是索然无味。于是,我迫不得已担起帝君的职责,将一切错,归咎于世道太乱,喜欢争斗。”

“于是,望枯,我捡到了你,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我明知道有人刻意丢在那里的,明知此物不该被搬来世道里,却还是捡了回来。只因我猜到了你的‘反叛’本性,更深谙制衡的道理,才将人间六州,捆去了你的四肢,再葬去巫山。”

“后来,的确有两百年没有战乱,但人的贪欲并未得到缓和,我打着安抚的意思,赠了些本事,给那些没有法力的人。比方说,悄悄把你葬在皇宫,用黄姜花标记在上;又比方说,我引来魔界的水,放在皇后宫里,只为灭灭后宫的善妒之心……”

“可我错了,若治标不治本,他们只会想要更多。”

他摘下蓑衣,郑重其事躬身去:“是我自私了,望枯。”

舍竹的真面目其貌不扬,但因个头不矮,还被名讳里的竹子磨平了棱角,腰身挺拔,柳叶眼里也藏光。

“所以,纵然我有心救世,也只想听听你的意愿。”

望枯毫不犹豫:“我要救。舍竹帝君,我靠猜测活了这么久,你这回现身,应当会告知我一句真话了。”

“当然。”舍竹并不意外,“你这回也猜对了。世道与你的身骨相对,世道毁了,你会愈发安然;你的身骨毁了,世道也就不攻自破了——那休忘尘,自始至终都没对你说几句真话。”

末了,他也要编排一声。

风浮濯拉过她的手臂:“望枯。”

还生怕用了劲。

望枯还他一笑,却问舍竹:“我该如何剔骨呢?”

舍竹:“不必浑然剔除,只是你的木头骨干下,有几根交相缠绕的灵线,断了即可。但若是找错了……”

望枯:“我会死么?”

舍竹似笑非笑:“有可能。”

这哪里是救世。

分明还是自戕一回。

风浮濯却不肯松手。

“望枯,我做不到。”

他怕再徘徊,眼前人便会随月西沉了。

望枯:“银柳若实在是怕,就背过去,不准偷看了,好不好?”

风浮濯深吸一口气,掌心发抖:“……我到底如何才能帮到你。”

望枯昂首宽慰:“此事帮不了的,我只能自己来。”

风浮濯勒令自己不该阻挠下去:“那,多久?”

又一个十年?

又一个四百年?

还是说,永远不见。

望枯探究不出所以然,只得再三保证:“我定会回来的。”

风浮濯心口生疼:“望枯,我等不了太久了。”

风停了太久,就不是风了。

而是一座孤岸。

等一船只相靠。

望枯学着他放轻了声音:“银柳不等就是了。”

其余的,风浮濯一概不知。

唯此事绝无二心:“不可能。”

望枯咬紧下唇,忽地也觉不舍了。

风浮濯是她失而复得的爱人。

她不愿他忘记。

“那就银柳来帮我,好不好?”望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结靡琴弦窄小,可从一处窄小血口探入我的身,若是……若是真有不测,银柳还能随我一并赴死。”

忽地,风浮濯躬了身,虔诚以吻作答。

他要的就是这些。

一个同生同死的许诺。

他轻轻喟叹:“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