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像电流般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跟爸妈胡乱诌了一句“出去买东西”,不等他们回应,径直冲出了家门。
我一路狂奔,沿街风景在我眼前飞速闪过,拉成长长的光带。
从收到消息开始,半小时倒计时就已经启动,我必须在这之前赶到金友宾馆对面。
我和张小彬的计划是,他先呼我,然后坐车去菜市场,我则负责在宾馆对面盯梢,观察事态发展。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八分钟跑拢。
刚到主街,还没来得及扶着膝盖喘口气,就听到“突突突”的三轮车声由远及近,声音格外刺耳。
一辆散着腥臭味的三轮车一个急刹停在金友宾馆门口。
胖子的身影从驾驶座跳了下来。
他手里居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
他怒气冲冲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径直冲进了宾馆。
几乎在他踏进宾馆同时。
里面顿时传出一阵骚乱。
“啊!!……你是谁?你拿刀干什么?……”
“救命!!有人拿刀砍人了……!”
“我不认识你啊……你你认错了!……”
“好像在……在三、三楼!……”
“……”
不停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有好几个甚至连鞋子都穿反了,狼狈不堪。
见此异样,周围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朝着宾馆张望。
我迅速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张小彬的身影。
我猜测,估计是这死胖子得到消息后,直接把张小彬扔下,自己开车过来了。
下一刻。
宾馆三楼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只穿着一条短裤,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半身是血,鼻子里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脸上满是惊恐,像见了鬼似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拼命往外逃。
我心头一紧。
那个女人呢?这血是谁的?
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宾馆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一楼那死胖子才从宾馆里走出来,手里依然握着的砍刀带着一截浅浅血迹。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正是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也就是一楼男生的母亲。
原本精致的卷发此刻像个凌乱的鸡窝,领间扣子甚至都扣岔了。
她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在胖子身后,浑身颤抖着,每走一步脸上都写满抗拒。
见此情况,有点儿眼力见的人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各种议论声、嘲讽声此起彼伏。
轻蔑、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一楼母亲身上。
见她走得慢,胖子不耐烦地停下来。
我这才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那声音嘶哑粗粝,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听得人浑身不舒服:“还不走快点?想死吗?”
女人吓得浑身一抖,目光落在胖子手里那把带血的砍刀上,几乎要哭出来:“别……别……我跟你走。”
她顺从地爬上了三轮车,胖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拽上车,然后一脚油门,三轮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宾馆老板站在门口,气得直跺脚,看着一片狼藉的宾馆大堂,敢怒不敢言。
三轮车刚走没一会儿,一辆桑塔纳呼啸而来,停在了宾馆门口。
老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指着三轮车消失的方向,跟警察说个不停。
警察点点头,示意一个警员上楼查看情况,随后让老板上车,迅速朝着三轮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
等所有人驱车离开,我才从宾馆对面探出头。
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张小彬从胖子驱车而来的方向,一瘸一拐姗姗来迟。
他的眼眶明显被人揍过,看上去伤得还不轻。
我下意识就想冲过去问问情况,但脚步刚抬起来,忽然发现这里是主街,又生生顿住。
这里离林语家太近了,要是在白天堂而皇之与张小彬在街上交流,极容易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我深吸口气,将身形隐了回去。
我就这么站在主街对面,默默看着张小彬慢吞吞走到宾馆门口。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
看着门外的一片狼藉,以及门口那一连串还未干涸的血迹,张小彬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警察同志!抓到了是不是?我给你说,这种人必须关进去!不对,我还要他赔钱!必须赔钱!”
就在这时,上楼查看情况的警员刚刚下到一楼,就被老板娘缠了上去。
“我这地盘儿本来生意斗瞥,遭他们这么一整,勒哈啷个做生意嘛!警察同志!”
她哭诉着,不依不饶道。
警员脸上拂过一抹不悦,点头道:“我们同事跟你丈夫已经追过去了,到时候也会通知你们的。”
他一边说,一边朝外走,正巧撞上呆愣在一旁的张小彬。
因为他母亲的事,镇上有点资历的警察几乎都认识张小彬。
在看到他瞬间,警员也怔了一下,目光锐利眯成一条缝。
“你这……又是被欺负了?”
“……没,没有。”
张小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垂下头,心虚地捂住眼睛,“再见,警察叔叔。”
他弓着背快速离去。
风波过后,主街再次恢复之前的喧闹。
我回到家里,不用想也知道,迎接我的是父母无比阴沉的脸色,与一连串的审问。
诸如到底跑出去干了什么,不是说买东西吗?怎么两手空空就回来。
又比如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成天出去鬼混,简直寒了他们做父母的心。
如今我已经能全然麻木的回应母亲的咆哮。
因为我知道,像她这样骨子里自卑虚荣的人,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被人漠视及不被尊重。
我的冷漠,比任何回应都足以刺痛她的心。
见所有的话全都对牛弹琴,仿佛打进棉花似的无力。
母亲气得涨红了脸,语气已经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
父亲也是满眼失望的看着我,不停眼神暗示让我赶紧道歉。
然而我内心一丁点起伏都没有,只有如坠冰窟的冰冷,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望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模样,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在主街上看到的那出好戏。
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被抓住没有。
伤了人,见了血,要是被抓了,怎么也得被刑拘几天吧?
一楼男生母亲如今在众目睽睽下被捉奸,必定声名狼藉。
硬生生砍烂了那么多东西,估计也得赔不少钱。
一个被家暴的家庭主妇,朝夕间沦为红杏出墙的荡妇。
而本就生性怪癖的屠夫,眨眼间成了一个劳改犯。
看那对老板夫妇的阵仗,这笔赔偿必定要狮子大张口,极有可能让他们一家倾家荡产。
一想到这些可能,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