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犹白驹过隙,心儿都没察觉到一日一日竟过得这样快。小钟灵已经可以在院里跑来跑去,满园子抓鸟逮虫,她还带着白雪无恶不作,每日都有受祸害的下人前来找翠竹告状。
天天姨母、姨母喊个没完,心儿因为这个外甥女脸上才有了笑容,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是将她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翁征明三年如一日的来探望心儿,他知两人之间有着难以消弭的隔阂,可他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只要他对心儿的情义不改变,终会等到她回心转意那一日。
三年守孝期将尽,翁征明来问心儿对成婚那日有什么要求,心儿只提了一条,说婚礼那日她要给全城百姓发放喜礼。
这是钟家惯例,每逢特殊日子就要散钱。钟家现只剩心儿一人,她的终身大事也就这一回了,想要给百姓分送礼也合情合理,翁征明想都没想便答应。
成婚当日,钟府门口果然搭起八个连排大棚。
大篷每个都有五丈长,连起来几乎贯穿了半条街。大棚里摆了长桌,桌上堆满了装钱的红封、首饰、玉佩、古董字画……总之就是什么值钱送什么。
而这也使得,钟府大门从前一晚就被抢位置的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不光是钟阳城的百姓,还有好多周边的村民和庄户也都来了。
知府迎亲的队伍来了,找不到入口可以进去接亲,最后还是差了十几个衙役开路,才挤进钟府里将新娘接上。
有了上次的教训,翁征明这次确认了几遍新娘没有接错。上次意外已经让他和心儿错过了整整五年,这次他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待迎亲队伍回到知府府邸,连入府都是知府大人亲自牵新娘进去的,没有让喜婆跟丫鬟代劳。
婚礼仪式刚举行到一半,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说有事禀报。
与心儿结为夫妻只差着最后一步,翁知府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命人将扰乱的人拖出去。那人被押住才着急大喊:“大人,那钟府快要给人搬空了!”
新郎官丢下新娘,带着府兵急匆匆出了衙门。
赶到钟府时,只见两扇朱红铜钉将军门全部敞开,犹如开了盖的百宝箱,外面的人都发疯似的往里冲。抢到东西的人从里面向外挤,被人半路拦截,金银首饰珠宝在门口洒的遍地都是。人与人打的头破血流,吼叫声、辱骂声震耳,上演着以命相搏的抢夺大战。
翁知府大声喊住手,还搬出法令威胁,然而无一个人听他的话。钟府的钱财让他们变成了红眼贪婪的鬼。翁知府派出府兵去阻止人抢夺。然而派出去的人一靠近那金银财宝也被迷惑,也变成了抢东西,几个府兵还抽出刀来威胁别人把钱给他。
其他的衙役也在蠢蠢欲动,按耐不住钱财对他们的诱惑,只是碍于知府大人在旁才不敢造次。
翁知府心急如焚,他猜测这必定是钟天酬的阴谋,他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设下圈套害自己。此人当真是如此狠心,万贯家财说散就散。
其实最先受难的是翁征明,他曾答应过皇上要将钟家的财富全部为他所用,若是钟府被洗劫一空,他该如何向圣上交代,他成了欺君的罪人。
翁征明将头上的喜帽一把扯下,对身边的几个衙役说:“你们若也想去钟府抢东西只管去,只是待我明日奏禀了圣上,你们便是有命抢也没命花!”
余下衙役羡慕嫉妒恨的视线当即从钟府大门收回,不敢再巴望那边的金银珠宝。翁知府吩咐了几人去封锁城门,正欲走忽然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一人……
翁知府赶回衙门,先召集了衙门所有的府兵,让他们将钟府封锁,然后挨家挨户去搜刮被抢走的钟府的财物,包括田契房契地契,还有银票珠宝金银玉器等,只要说不上来处的贵重物品统统都按非法抢夺的赃物收缴。
安排完之后,翁征明让人将抓的人押上来,一句话都没问便让人上重刑。随后让写罪状,说此人私自散尽主家钱财,趁着府中郡主成婚,里通外人洗劫钟府的财物……
“大人小心!”
翁知府的右肩猛然向前一顶,剧痛从肩膀蔓延开,回头见一身红衣的心儿手中正拿着刀。翁征明肩膀上的伤口不浅,看来是使了狠力。
“心儿,你竟伤我?”
“你放了白师爷!是我将钟府的钱财散尽的,与旁的任何人都无关系。”
白师爷已经被夹棍和杀威棍打的半死,抬头看郡主,想说话却吐出一口血。
听了心儿的话,翁征明只觉心头也被她刺了一刀。
“一切皆是我做的,你来抓我,你来打杀我!”
翁征明忽然轻笑道:“我就不该对你还心存妄想,你根本就对我无心。我也该想到这世上但凡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会轻易得到。”
心儿眉目沉下看着他。
“你逼的我全家死于非命,骗我写诉状害琉儿入狱,害死我唯一爱的人,难道你认为我还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能心甘情愿嫁给你么!”
他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缓缓吐露:“我知道你心中早就没有我……可你看不清么心儿,这世上只有我是爱你的。”
翁征明抓着心儿的手腕使劲一捏一扭,她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下。
“我不爱你,我恨你!”心儿冲他喊。
可笑可笑当真可笑,走到今日太可笑了。翁征明仰天叹息,别人逼我,我害别人,最后谁都没如愿以偿,人人皆落个凄凉下场。
“既然你们皆要负我,就别怪我了。你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唯有我可以,我会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让你离开,若是你不听话,我就将你变成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心儿瞳孔缩紧:“我父亲的毒也是你下的!”
“自然,那是给岳丈的大礼”。
“翁征明你还是人吗?你怎能如此蛇蝎心肠,要让所有人都被你陷害利用!我错看你了,你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你了!”
翁征明阴沉着脸,淡淡道:“若我还如小时候那般,早就像泥里的草被人践踏而死。”
翁征明命人将郡主关起来,衙役押了人刚要走,翁知府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喊道:“慢着,我还有一出戏得夫人配合。”
钟阳的城墙是钟天酬一手修建,城墙足有三层楼高,再高的梯子也搭不进来。当时钟老爷只想打造一个让所有来钟阳做生意的人都能完全放心的城,这里有公平的交易和最安全的城楼,即使敌军来攻城,城门一关便可保全城安全。
城楼上的风很大很刺骨,钟阳城的秋天,已经带了塞外提前入冬的凛冽寒气,刀片一样的风,让所有人都风中凌乱了。
翁征明垂首,看着心儿道:“你就变成一只金丝雀,好好陪着我,看着我飞黄腾达。心儿这不是你祝愿我的么,你祝我所想皆成真,这便是我想要的。”
心儿站在城墙上头发散乱,衣冠不整。城墙下围观的百姓都仰头看着她。他们中间有的人还拿着从钟府里抢出的东西,揣在怀中、缠在腰上,本可以造福他们的东西,现在都成了不义之财,可能还会因此惹上灾祸。
翁征明发布公告,宣称:郡主患了失心疯,钟府的钱财是被白师爷以违法的手段尽散。所有去钟府抢夺钱财的百姓应当自行交还财物,若被上门收缴的官差查出私藏,便要按律法处置定罪。
城墙下的风疯狂上涌,心儿只祈求这风不要阻拦她,让她可以快点去见亡故的人,她一步跨上了城墙的垛口。
“拦住郡主!”
几个衙役刚拉下来郡主,突然嗖嗖两支冷箭,射穿了那两个衙役的脖颈,连呼喊声都没便一命呜呼。
箭的箭羽是黑色的大羽毛,像老鹰的羽毛。翁征明看到那箭羽,立刻知道是外族的士兵。
翁征明带人带着心儿,匆匆跑下城墙。他们下城墙的同时,一支铁骑已经破开了厚重无比的城门,堵在城门口的百姓拿着财物全部一拥而出。
钟阳的城门自修建以来,从没被蛮力破开,十几个守门的将士死的悄无声息。
翁知府刚下城墙,便被一支戴着狼面具的黑色铁骑军队围住,为首的人风吹开他的长袍烈烈,他揭开脸上狰狞的狼面具……
心儿惊呼一声,死死盯着面具后的脸。
翁征明脸色铁青道:“你当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道:“便是找你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