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夏天,白凌云调到石门岭公社当干部,王书记正式退休回家颐养天年,随之而来的就是前进大队又该换人了。
其实早在白凌云调到公社当妇联主席,前进大队就该换新书记。可是前治保主任王秉春和前妇女主任葛长缨争得死去活来,僵持不下。
当时政工组老孔提议两个人各自下去当一年队长。一年之后,谁的成绩好谁就当书记!
王秉春竭尽全力解救了蘑菇崴子屯儿的饥荒,可是因为出于私利要出卖蘑菇崴子屯儿土地,被七队社员给打出来了。
随即他在公社的靠山老孔也被整得倒牌子了。
葛长缨眼看要成功了,可是王秉春绝地反击,揭出葛长缨作风腐化是靠搞破鞋当上妇女主任的。最严重的,葛长缨在担任大队妇女主任之前,她的丈夫离奇失踪,很有可能叛国投敌了!
虽然是没影儿的事儿,可是这题目实在太大,葛长缨一下子被王秉春干趴下了。
公社王书记退休,孙书记接任,王秉春也宣告正式上位!
王秉春当上大队书记第一件事就是把葛长缨赶回野韭菜坨子当社员去。第二件事,任命孙信义为前进大队正式会计。
第三件事,成立民兵小分队,盯死蘑菇崴子屯儿,狠整华凌霄!
对王秉春来说,老狼沟是他的老根据地。小康家窝堡就是一窝糠货,蘑菇崴子屯儿的土地娘们儿才是他最渴望的肥肉。好容易熬走了白凌云,却依然留下个个流氓小大夫华凌霄!
从那匹黄马驹子开始,直到他在七队当队长,老狼沟王家算是跟华子做下了死仇!
他和孙信义目标一致,集中精力,整华子,整死他!
田淑云真是个大裤裆,生产队被她搞得拖拖拉拉。春播拖到夏锄,夏锄拖到雨季。到了秋收,很多社员还是出工不出力。
华子的收购站也没人再来卖药材,直到小杂粮收完了才有人悄悄来卖榛子、松子、桦树茸等山货。
这一开头,收购站山货却意外丰收。接连走了两耶特车,搞得十里八村都知道收购站在靠贩卖山货赚钱呢。
华子、米雪晴、柳二妞美得晕头转向,却不知道王秉春的狼眼、孙信义的母狗眼早已盯上了她们……
蘑菇崴子屯儿的山水十分奇怪,那年蘑菇崴子屯儿下的母猪河沟沟汊汊,泡子水塘长满了鸡头米(学名北芡实)!
华子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查出这种水生植物突然出现的原因,总之这玩意儿既能制药,又能做一些食品。
华子特意跑了一趟医药管理局,请示了大批量收购的批文。明码标价,国家大量收购!
采集这东西既辛苦又危险。
它是一种水生植物,生长在河塘,常与莲藕相伴。果实成熟,形如鸡头,鼓突多刺,花萼退化的部分状如鸡喙,故称鸡头苞、刺头苞、鸡头米。
芡实有南北之分。蘑菇崴子屯儿的鸡头米属北芡实,颗粒小,比较坚硬,多做药用,补脾祛湿、益肾固精。南芡实则是北芡实经过千百年人工培育而成,果实比北芡实大几倍,多做食用已经失去药用价值。
这东西浑身长满尖刺,采集它得带张厚手套或者有专用工具。它籽粒成熟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初冬了。
尤其是在老母猪河大酱缸这种地方,必须等到浮水干涸,母猪奶子显露出来,人才敢试探着进去把它割下来。深水的地方最奢侈的用小船,没有小船的就用木盆或者大车内胎充气,绑上绳子。要用专用的钩镰把带着尖刺的鸡头弄到船上,运到岸边。然后用镰刀剖开鸡头,把里边的茨实倒出来送到收购站。
米雪晴和柳二妞一天最高收过一千多斤!
他们给的价格也足够高,一斤带壳的鸡头米八毛!李清华和刘安有一天挣了一百八十多块!
再懒的人也坐不住了。连康富一家都出动了。
米雪晴和二妞既要手脚不停地过秤付钱收鸡头米,还要抽时间看着晾晒打包。虽然累的浑身酥软,却看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热闹。
霜降的前一天,一大早康小皮康小毛用一辆手推车,一次推过来三麻袋扒去刺皮成米的茨实。三麻袋得有五百斤!后边还跟着康富老婆、露屁股康立芹。
米雪晴刚给他们过了秤正准备付款,大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
也是四个人,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老的四五十岁,少的也就十八九岁。女的也是一老一少,那年轻姑娘也就二十一二,是赫赫有名的曲惠贤!
曲惠贤跑到近前破口大骂,说康家麻袋里的鸡头米是她们家捞出来,去皮后晾在母猪河边上的。
康家当然不会承认。
两家人先是辨理,这种理根本辨不清。于是开始对骂,后来卖鸡头米的也不卖了,都围在四周看热闹。
骂了一个多小时,康家果然不是对手。就是曲惠贤的老妈,骂起人来也是气口完足,劲头充沛,精彩绝伦,不堪入耳。
康家骂不过,那就动手!
露屁股大芹对曲惠贤,康富老婆对曲惠贤的妈,康小皮对阵曲惠贤的兄弟曲惠田……
人们对男人打架不感兴趣。你一拳我一脚,推来搡去,绝不像华子打架那么狠辣,那么惊心动魄!
蘑菇崴子屯儿不管男女都瞪着眼睛看着两对女人厮杀……
骂人,康家不是对手。打架,曲家不是对手。
康立芹本来就经常露屁股,高大肥胖,没几个回合就把曲惠贤的裤子拽掉了。曲惠贤再不敢伸手了,如果再让已经露屁股的康立芹拽掉裤衩,那她就光屁股了!
曲惠贤她妈也不是康富老婆的对手,被摁在地上啪啪啪地用鞋底子抽屁股……
厮杀到尾声,曲惠勤也跑了过来。
她刚开口骂了几句,康立芹和他妈一起扑了上去!
曲惠贤还穿着一条裤衩,曲惠勤连裤衩都没有。被康立芹母女扒个精光!白花花的炫人二目!
华子两天一耶特车往药材公司运鸡头米,第七车送完回来,混战早已经结束了。
听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叽叽喳喳一通学说,华子和刘安差点没笑喷了。
蘑菇崴子屯儿大面积鸡头米已经没了。剩下的都是边边角角,人够不着,船进不去的地方。
华子告诉二妞,挂秤不收了。再收下去,蘑菇崴子屯儿的鸡头米就要绝种了。
送完最后一车鸡头米,华子悄悄联系满自由、元朝辉、赵国伟,筹钱预备库房,联系下家准备倒腾山货。
干黑市买卖,又没有足够量的药材掩护就不能用大队的耶特车了。二妞和米雪晴又是女的,不能骑自行车黑夜出货。只能华子一个人奋驴劲,趁黑夜将山货倒出去。让满自由、赵国伟在山口外接应,三台自行车满载之后再一起赶往县城北面的笸箩店。
华凌霄借用刘安开着的耶特一趟又一趟往县城的药材库送鸡头米,母猪河连康立芹都挣到钱了。唯独孙家一门,憋着一口气干看着。鸡头米卖完了,华子的收购站已经挂秤。
“公家买卖”做完了,孙家尤其是孙信义毛豆没捞着。甚至连康淑君都不爱搭理他。蘑菇崴子屯儿、野韭菜坨子的女人们,嘴里最羡慕的都是华子。
用了整整一秋天耶特,一把手王秉春以下一分钱好处没捞着。机耕队长交给孙信义的只是司机工资,燃油费用以及机械磨损的更换记录。现金根本没到孙信义王秉春手里!
不过根据孙信礼的报告,蘑菇崴子屯儿的娘们儿虽然不采鸡头米,却还有几个人偷偷摸摸跑山采山货。
孙信义当时就想明白了,他们不用大队的机车却还在采山货。那就是要投机倒把,跑黑市啊。这几年他就隐隐约约听说,华子骑着自行车驮着东西往外跑。同样是顺垄沟儿找豆包儿吃的老社员,他哪来那么多钱?勾搭娘们儿,白酒不断,又是手表又是自行车……
他告诉孙信礼,不要声张,晚上不睡觉也得守在蘑菇伞下的林子里,看看华子是不是黑夜出去!
孙信礼蹲在林子里守了三个晚上,终于看见华子骑着自行车趁着黑夜出了西南道口。
可以断定这小子在跑黑市投机倒把!
王秉春终于等来了报仇的机会。不过对付华凌霄,他们不得不小心。这小子太能打,三五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地点也不能距离蘑菇崴子屯儿太近,他有一帮子小哥们儿。另外,蘑菇崴子屯儿除了孙家人一个都不能用。
王秉春一番布置,拉起了十个人的秘密伏击小队,等着华子落网……
华子对他们的阴谋浑然不知,骑着自行车出了拐脖梁子,把两筐蘑菇刚装到赵国伟的自行车上。身后突然亮起了手电:“干什么呐?把东西放下!”
“坏了。大队民兵!你俩快跑,我拦住他们!”
这俩家伙上了自行车,顺着坡路一溜烟儿跑了。
手电光乱晃,大队的六七个年轻人也奔了过来。有两个华子认识,一个是孙信义的三弟孙信礼,一个是王秉春的二弟王秉江。其他年轻人脸熟名不熟,不是蘑菇崴子屯儿的。
王秉江:“姓华的,你在干什么?”
“去县城办事,回来晚点。”
“扯淡!你他妈的大半夜出出进进好几趟,准是跟特务坏分子接头。把他给我捆起来!”
跟特务接头?华子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他十几岁就玩儿抓特务,小的时候也见过哥们姐们儿审特务,结果一个真的都没有。
华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结果轻敌吃了大亏!
华子自行车后边货架子上的药篓里有一把短把采药镐。他伸手去抓,后脊梁突然被打了一家伙。
他浑身一震,小肚子那团火忽然烧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间被他们用绳子捆着押送到大队部,明晃晃的灯光下坐着王秉春和孙信义。
华子明白了,一场操蛋在眼前!他这光棍要吃眼前亏了。
王秉春冷笑着:“姓华的,早就有群众反映你投机倒把。这回被抓个现行。东西哪去了?那两个人呢?”
“就老子一个!赶紧处理吧。”
王秉春:“放心。一定好好处理你!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是你祖宗!”
王秉江:“你他妈还敢骂人!”迎面就给华子一拳。
“操你妈姓王的。有本事你打死我。不然回头我灭你满门!”
王秉春一拍桌子:“你他妈黑更半夜干坏事儿还有理啦?不交代出那两个人是谁就给我揍!”
华子只能身子一弓,任他们拳打脚踢……
他仿佛那天坠进大酱缸里一样,可是此刻再没有黑犍牛来救他。
华凌霄再不济也绝不会出卖哥们儿。尤其是赵国伟,一旦被追究投机倒把,工作就没了。
孙家、王家可算逮住报仇的机会了。连审带打,足足折腾到天亮。华子晕过去三次!
第二天一早,米雪晴还没去华子那里,孙信义的三兄弟孙信礼就把消息传遍了蘑菇崴子屯儿。华凌霄投机倒把,被大队抓住。审讯一宿,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米雪晴吓坏了,连忙往集体户跑!
华子家果然没人。
她刚要转身去找二妞开门,小丫头抹着眼泪跑来了。
“姐,华子哥被抓了。听他们说都给打晕过去了。咋办呀?”
米雪晴:“白凌云调走了。只有去县里找国咏梅。开门,把自行车推出来,咱们现在就去县城!”
当国咏梅打开关华子的小黑屋的时候,他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
前进大队没人不知道国咏梅曾经在公社当过副书记,现在县委当大官。王秉春孙信义满脸赔笑,把她请进了大队部。
王秉春:“国书记,华凌霄趁黑夜投机倒把,被我们当场抓住。可这小子拒不招供……”
国咏梅:“招供?向谁招供?向你一个大队书记么?你是公安局还是法院?就是旧社会的汉奸保长也干不出你们这勾当!武斗已经被定性是错误的,你们怎么还敢动手打人,刑讯逼供啊?谁下的命令?打人的都有谁?都得负责任!”
孙信义:“国同志,华子投机倒把不是一天两天。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个集体户的。他没少帮你的忙……”
国咏梅:“这用不着你提醒。我只是调查清楚,向你们公社领导和县委汇报。不过这个人现在这情形,如果上级任何一位领导来了,他会怎么处理?难道见死不救?据我所知,他是本县知青,是德化山林管理局、青松岭公社、前进大队的山林护理员。是德化医药公司蘑菇崴子屯儿收购站的站长。他要是被你们殴打致死,结果会怎样?调大车送医院,我现在就去你们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