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大结局
话说新历十年春三月,圣上降诏曰:“南海有国,号真真,毗连七十二岛。
其民性悍,商舶往来,屡遭劫掠。
朕今承天命,当宣教化,布王化于烟涛浩渺之间。”
遂亲率千艘楼船、二十万水师,金鼓齐鸣,旌旗蔽日,浩浩荡荡进发。
四月庚寅,舟师抵达沉香港。
真真王世子亲率百艘龟甲船迎战,郑海令火鹞船分作三翼,呈包抄之势,以猛火油焚烧敌之艨艟巨舰。
此役,沉敌舰四十七艘,俘获世子以下三千人,海水都被染得赤红,数日未褪。
圣上闻捷报,敕令道:
“怀柔为上,切勿伤及黎庶。”
五月丙申,真真国主身着素服,口衔玉璧,率领七十二岛酋长,献上珊瑚舆图、夜明珠百斛。
圣上临朝受降,抚掌笑道:“昔日秦皇南取百越,今日朕得南海明珠啊!”
于是将真真国改为安南都护府,在天涯角立下界碑,镌刻“日月所照,舟楫通焉”八字。
封永乐公主柳如烟为真王,赐予九旒玄冕、赤绶金印,兼领安南都护之职。
圣上亲自解下佩剑授予公主,叮嘱道:“卿当为周室屏藩,南海砥柱。”
又命工部派遣千名匠作,携带龙骨水车、曲辕犁等器具,会同水师将士,前往改造诸岛。
过了三年,诸岛焕然一新:槟榔岛广植香料,每年进贡丁香百石;
玳瑁岛设立十二所船坞,打造木兰舟以通商贾;
珊瑚岛建起观星台,用铜浑天仪测潮汐,不差毫厘。
一时间,商旅云集,每年蕃舶到达两千余艘,税银充盈太府。
新历十三年秋,圣上乘坐六骏金根车返回神京,朱雀大街以红珊瑚屑铺道,万户结彩,绵延三十里。
太学生献上《南溟赋》,其中有“斩浪劈波三千里,星罗棋布尽王臣”之句,圣上大悦,亲赴太庙告功,改元“靖海”。
史臣评曰:昔日汉武开边,损耗国力;炀帝征辽,大失民心。
今上以水师为犁,化兵戈为耒耜,于樯橹之间收复南海,在鲸波之上带来太平,实乃得圣王之道也。
……
一月之后,议事厅内檀香袅袅,尚未燃尽。
柳棣已将三司积压的案卷批复完毕,他摘下那枚总往下滑的拇指翡翠扳指,青玉台阶投下的光影,恰好笼住他半边身子,十二岁的少年,身形在玄色蟒袍里显得颇为单薄。
“殿下,刑部要犯的秋决名单……”
左丞相捧着奏章,抬头之时,正撞见太子用朱笔在折子上勾画的侧影。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给那孩子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透他眉间蹙起的浅浅愁痕。
老臣喉结动了动,后面的话却哽在喉头——
这般年纪的贵胄公子,本应在御花园里扑蝶斗蟋蟀,尽享童趣才是。
“秋决案犯二十三人,着大理寺复核。
另,着御史台查实徐州府尹私放死囚一案。”
柳棣搁下笔,羊脂玉镇纸在案上轻轻一磕,又道:
“父皇常说人命关天,诸卿以为如何?”
阶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应诺声,混着鎏金鹤炉里新添的沉水香气,在殿宇梁柱间盘旋不去。
右都御史望着那叠批红的奏章,忽然想起三日前皇帝召见时,御案上垒着的分明是安西都护府新贡的七巧连环锁。
散朝之时,暮色已染红宫墙。
柳棣端坐在空荡荡的议事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银线绣就的云纹。
父皇说今日会差人送“课业”来,却不知这次是《战国策》注疏,还是又要他拆解那些奇巧机关匣。
青玉案头的铜漏指向酉时三刻,柳棣正要将最后一份奏章归入檀木函,忽见朱漆立柱的暗格里闪过一点鎏金光泽。
他踮起脚取下机关匣,海棠纹银锁“咔嗒”一声弹开,露出半幅薛涛笺,上书:
戌时三刻,着内侍服自西华门出。
若解不开九连环,就罚抄《海国图志》三遍——你香菱姨娘新制的杏仁酪可等不得人。
朱笔在“罚抄”二字上洇开团团墨迹,柳棣抿着嘴把纸条凑近烛火,果然见背面浮出磷粉绘就的密道图。
檐角铜铃被暮风撞响,碎成粼粼波光,他摸着袖中父皇去年生辰所赠的黄铜怀表,突然觉得蟒袍下的心口跳得比观星台的浑天仪还快。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柳棣已蹲在瑞德行宫的白石桥下。
镶金错银的机关锁咬住最后一道机括时,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御书房的那场博弈——
父皇用三枚西洋镜碎片拼出整座神京的微缩模型,而此刻眼前豁然洞开的琉璃世界,竟比那日所见还要璀璨三分。
“可算没笨透。”
湘云的声音从紫藤花架后悠悠荡来,她怀里抱着的鎏金八音盒,正淌出《胡笳十八拍》的悠扬调子。
“你宝钗姨娘在沁芳亭摆了十二道连环锁,说要考校太子殿下这半年的功课呢。”
柳棣低头看自己沾了青苔的皂靴,却见探春姨娘提着走马灯转出假山,灯面上赫然绘着他去年在御苑射雁的英武身姿。
“快些罢!”
探春腕间的珐琅手钏叮咚作响,“你父皇上月从岭南移来的夜合花,偏要等寿星到了才肯开呢。”
穿过九曲回廊,柳棣闻见空气里浮动着杏仁的甜香。
母后执着的羊角宫灯,照亮了整座藕香榭,而父皇正倚在榭中那架青铜浑天仪旁,指尖转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
“儿臣参见……”
“免了免了!”
贾环笑着将雪茄丢进檀木匣,“十二岁的小寿星还要板着脸行礼,当心被你凤辣子姨娘画进《戒骄图》里。”
说罢,他忽然伸手扯开柳棣束发的青玉冠,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顶西洋船长帽。
“这才像样——你依依姐姐特意从番商手里淘换来的。”
水榭四面的纱幔突然齐齐落下,三十六盏玻璃宫灯次第亮起。
宝钗捧着鎏金寿桃纹漆盘,款步而来,盘中白玉碗里的长寿面正腾起袅袅热气:
“御厨说殿下近日脾胃不和,臣妾斗胆换了菌菇汤底。”
“且慢!”
惜春从画架后探出头,宣纸上墨迹未干,画的正是柳棣此刻错愕的神情。
“让我添完这缕碎发——方才风把殿下的帽子吹歪了三分,倒比平日更显俊俏。”
柳棣耳尖发烫地捧着汤碗,忽觉袖口一沉。
低头看时,竟是幼弟柳樱悄悄塞进来的木雕战船,桅杆上还系着一张洒金笺:
“上回哥哥教我的龙骨结构,我改进了舵机……”
“都闹什么呢?”
王熙凤的声音裹着香风卷进水榭,她身后六个小宫女抬着的红木箱轰然落地。
“这是南洋刚进的橡胶轮胎,陛下说给太子殿下的自行车换上……”
凤辣子果真是个妙人,多年不见,回来后又能和众人亲昵无间。
此时,她忽然用纨扇掩住朱唇,伸手点了点柳棣的额头,笑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上个月咱们太子爷摔的那跤......”
满座哄笑中,贾环忽然击掌三声。
十二扇湘妃竹屏风应声转动,露出后方水晶罩着的巨型沙盘——
南海七十二岛在鲸脂烛火中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而标注“安南都护府”的岛屿上,赫然立着个戴玄冕的小玉人。
“你的生辰礼。”
贾环将鎏金指挥棒放入柳棣掌心,“三年前沉真真国之战的复盘模型,你宝琴姨娘带着工部匠人做了整整半年。”
议事厅的铜漏刚报过戌时三刻,柳棣的蟒袍襟口已沾满各色果渍。
湘云端着鎏金酒壶,巧笑嫣然:“岭南新贡的椰子酿,棣哥儿不尝尝?”
“当心是黄汤!”
探春做出要阻拦的样子,手镯却故意碰翻玉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玉案上蜿蜒流淌,映着三十六盏琉璃灯,竟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
贾环斜倚着浑天仪,指尖轻轻弹落雪茄灰:
“《海国图志》里记载,南洋果酿遇到夜明珠的光就会显现出七彩。
棣儿你看——”
水晶罩里的南海沙盘突然转动起来,七十二岛化作星图,每座岛屿都浮起鎏金小字。
“这是......”
柳棣凑近仔细查看,珊瑚岛标注旁竟有朱批:
“戌亥之交,潮涨三寸,当命水师换防。”
宝钗适时递上鎏金匙:“陛下上月改良的观星仪,能测算千里之外的潮汐。”
匙柄轻轻触碰沙盘,玳瑁岛的船坞模型立即展开,露出微型木兰舟,甲板上的檀木匣赫然刻着传国玉玺的纹样。
柳棣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十二旒冠不知何时已戴在了头上。
黛玉急得绞紧手帕:“圣上,棣儿才饮了半盏......”
“无妨无妨!”
贾环大笑着翻开机关匣,取出翡翠扳指套在少年指间。
“当年朕十二岁的时候,早带着府兵在北城与人厮杀了。”
话音未落,沙盘中的小玉人突然跃起,手中令旗直指西苑码头方向。
王熙凤带着六个小太监鱼贯而入,红木箱里橡胶轮胎已换成《环宇堪舆图》:
“工部新制的宝船模型,说是能日行千里呢!”
鎏金船帆上隐约可见“逍遥”二字,在夜明珠下流转生辉。
三更梆响的时候,柳棣正抱着青铜浑天仪嘟囔:
“南海潮汐...当用勾股定理......”
御案上歪倒的果酿浸透了奏章,将“秋决名单”染成了晚霞的颜色。
黛玉轻抚儿子的发顶,却摸到冰冷的九旒冠——
方才嬉闹之间,贾环竟用机关锁将太子冠换成了帝王冕。
“姐姐莫要担忧。”
贾环转动御案上的珊瑚沙漏,细沙开始倒流。
“雏鹰总要离巢,再说了,若是想他了,到时候我让小青带着你飞回来……”
他指着沙盘中扬帆的宝船模型,“这朝堂如海,总要让他自己掌舵,才知道浪头往哪个方向打。”
五更鸡鸣之时,柳棣在龙床上惊醒。
掌中不是木雕战船,而是沉甸甸的传国玉玺。
鎏金诏书从梁上垂落下来,贾环那力透纸背的狂草墨迹写着:
“皇位给你了,我带着你母亲和姨娘还有兄弟姊妹们出门为你巡视江山去了。
若是想我和你娘或是有困难了,可对着药王神雕像求助……”
晨光之中,西苑码头传来《胡笳十八拍》的曲调。
柳棣赤着脚奔到宫墙处,只见改良版木兰舟正劈开晨雾,船头那顶西洋船长帽在风中摇晃。
宝钗倚着栏杆挥手,怀中的八音盒突然奏响《破阵乐》。
“陛下!”
左丞相捧着成堆的奏章追了过来,“安西都护府急报......”
柳棣扣紧翡翠扳指,望着海天相接处渐渐变小的帆影。
御袖拂过腰间,触到香囊里微温的杏仁酪——
那是今晨唯一真实的温度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