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准备离开急诊时,正撞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在自动体外除颤器前驻足。
女人苍白的指尖抚过 AEd 的透明盖板,仿佛在触碰婴儿的摇篮。她的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温柔,嘴里轻声呢喃着,似在对那冰冷的仪器诉说着什么。
她在急诊大厅转第七个圈了,这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像精密仪器般重复固定路线:咨询台→抢救室→器官捐献办公室→消防通道。她手中的牛皮纸袋边缘已经卷起,露出 \"心脏移植适配性报告\" 的一角,那报告似乎承载着她最后的希望,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白女士!\" 岳阳的声音突然响起,\"能聊聊小斌最近的检查报告吗?\" 女人的瞳孔倏地收缩,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随后缓缓转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她从纸袋里掏出的不是病历,而是张过期的火车票。\"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医生说只要找到合适的心脏,小斌就能赶上这趟车来穗城做移植......\"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执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灵魂中挤出来的。
\"这周第三次了。\" 护士长压低声音,\"她儿子其实......\"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怜悯。
白丽娟每天都守在急诊科,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期待。她的儿子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心脏供体。她逢人便说:“求求你们,要是有突发意外身亡的患者家属,一定要告诉我,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有钱,我家里有钱,多少钱都行”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她的脸上写满了憔悴,黑眼圈浓重,头发也因为过度焦虑而变得凌乱不堪。她的双手总是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当有新的患者被送进急诊科,她都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站起身,眼神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急切地张望着,嘴里喃喃自语:“会是合适的心脏吗?会是我儿子的救命稻草吗?”
岳阳的视线落在分诊系统里那个灰色名字上。半年前,18 岁的程小斌因为心脏衰竭宣告死亡。此刻本该躺在太平间冰柜里的少年,在他的母亲口中却仍需要一颗鲜活的心脏。
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精神彻底崩溃,陷入了失常的状态。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急诊科来不及抢救的病死病人多,她隔段时间就会来到急诊科,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执着。
“我儿子还等着心脏呢,他不能死,他才不到二十岁,他的人生还长着呢……” 她的声音回荡在急诊科的走廊里,让人听了心碎不已。
保安来驱赶她,她也不会跟保安争执。
但是,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深沉的爱,以及在漫长等待器官过程中的焦虑与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丽娟的执念愈发深重,她开始去纠缠其他病危的患者家属。
有一次,她看到一位车祸重伤的患者被送进急诊,家属们围在抢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她快步冲上前,拉住一位家属的胳膊,急切地说道:“求求你们,等病人不行了,把心脏捐给我儿子吧,我给你们 100 万补偿!”
那家属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人性!我家人还在抢救,你就来说这种话!” 白丽娟被打得一个踉跄,却仍不死心,嘴里还在不停地哀求着。
还有一次,她拦住了一位老人的家属,苦苦哀求着。那家属皱着眉头,厌恶地将她推开,吼道:“走开!别在这添乱!” 白丽娟摔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抢救室的门。
然而,也有一些家属被她的执着和那 100 万的承诺所打动。一位年轻女孩的家属,在听到她的哀求后,犹豫地说道:“真的有 100 万吗?要是真的,我们可以考虑……” 白丽娟连忙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只要你们肯捐,我马上想办法凑钱!”
就在白丽娟又一次陷入疯狂的纠缠时,她的老公匆匆赶到了急诊科。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快步走到白丽娟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声说道:“丽娟,跟我回家吧。” 白丽娟却拼命挣扎,喊道:“我不回去,我要给儿子找心脏!” 她老公紧紧地抱住她,眼眶泛红,哽咽着说:“小斌已经走了,你醒醒吧!” 白丽娟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僵,随后瘫倒在老公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老公半抱着她,缓缓走出了急诊科。岳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对夫妻的痛苦,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治愈 。
“主任,心脏移植手术,这么难吗?”
“难!能够做心脏手术移植的医院不多,能够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也不多,还有就是捐赠的心脏少。”
“我听说,白丽娟的老公是一个亿万富豪?”
“呵呵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想着太多了。”
“为什么?
“这就是一个伦理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农村的一对夫妇,好不容易才将大儿子供了出来,大儿子研究生毕业之后,进入了AI大厂,年收入过百万。但是,就在这是大儿子突然诊断出来了心脏衰竭,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就会有生命危险。而家里面,还有一个小两岁的智障的弟弟。假设……”
“假设某种情况下,弟弟会不会意外死亡,对吗?”岳阳叹了一口气,说道。
岳阳转身而去,像挑了千斤重担一样,脚步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