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国际的交往惯例,只要是签订过互尊条约,保持正常关系的国家,都有权在对方的领土内建立属于自己国家的使驿馆。
当然,使驿馆的面积、规格必须完全对等。
麦肯驻苏丽尔马色使驿馆,一间密室中,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要突破这里设置的隔音结界。
密室中有四个人,或站或坐。
面色阴晴不定的是麦肯使团的领队斯蒂芬。
耶兹利尔使团的代表迪尔波拉女士则坐在一旁,神态从容。
特尔吉联邦的领队加西亚却是一脸怒色。
此刻,他正指着站在对面,被灰色长袍遮住全身的威尔逊喊叫。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那女人的身份如此特殊,你不可能不知情!为什么事先却不告知这就是你对待盟友的态度吗”他吼叫道。
“是啊!威尔逊先生,不仅是盟友,你对待我也不能这样啊!咱们虽然分属不同系统。但到底我们都是在为麦肯和盟友共同的利益而努力。这件事,你如果能先和我,哦,是我们,打个招呼,便不至于搞得如此被动。”斯蒂芬也帮腔说道。
看来,他和加西亚事先确实对西莱尔的身份一无所知。
“加西亚领队,你冷静一下。不要着急。我想威尔逊先生也一定有他的苦衷。我们不妨安下心来听听他的想法。”一直沉默不语的迪尔波拉插话说道。
“哼!我的手下为此损兵折将,我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加西亚抱怨道,不过声音却也降低不少。
“盟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忠诚。一旦签订盟约,我们耶兹利尔人便会站在朋友身边,永远不会退缩和背叛。可这件事情,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接到特尔吉和麦肯方面的任何情报。你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指责我们袖手旁观的意思。这种想法,我不赞同。”迪尔波拉语气平淡,可话语中却已经显现出不满的情绪。
这一下,加西亚彻底哑火。
他在责怪威尔逊隐瞒情报,可他自己也对耶兹利尔隐瞒着此事。
正所谓“乌鸦站在煤堆上”,猪也分不清谁更黑!
加西亚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威尔逊轻抬双手,做出下压的动作。
接着,他便用那难听的声音说道:“首先,血刺做事,没有义务告知任何本系统以外的人,这是原则,更是惯例。其次,我们的出发点,始终都建立在麦肯及盟友的共同利益之上。至于特尔吉的‘蜜糖’与耶兹利尔‘特命局’是否曾经接到过血刺关于此事的通告,你们应该去问自己的长官,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
血刺,是麦肯共和国的情报组织,其标志由六根血红色的尖刺组成,故此得名。
作为世界上最权威的秘密机构,血刺始终是各个国家同职能部门,争相模仿和学习的对象。
特尔吉的情报组织有个绰号叫“蜜糖”,这个名字源于该国一种十分出名的糖果。
当然,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还有一些其他的说法,只有行内人才知道。
“特命局”则是耶兹利尔秘密组织的别称,其实力与专业度,与血刺不相上下。
威尔逊这番话等于公开了自己血刺成员的身份,其中的含义仿佛是:血刺有可能已经把西莱尔相关的情报,告知过特尔吉与耶兹利尔的对等机构,只不过两位特使却不知情。那么,责任便不在他威尔逊。也许是你们的级别太低呢!
密室里很安静,威尔逊以外的三人,都在咀嚼刚才这段话。
加西亚莫名其妙地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知道威尔逊的真实身份后,他不禁对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后悔。
得罪血刺的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斯蒂芬的面色更加阴沉起来。
他自然清楚威尔逊的身份,也知道威尔逊要在四方街实施一个计划。
为此,斯蒂芬甚至还通过自己的渠道提供了配合。
他本来不想过多掺和血刺那些肮脏的勾当,所以对计划的内容并没有多问。
可没料到,威尔逊竟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瞒而不报。
“血刺这个机构,游离在政府掌控范围之外的时间,太久啦!”斯蒂芬心中暗想。
迪尔波拉倒是比较坦然,她一直信奉一个真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就是灾难!”
只听威尔逊继续说道:“既然有人对盟友间的合作产生怀疑,我便把掌握的一些信息和大家分享。”
他瞥了嚣张气焰大幅收敛的加西亚一眼,继续说道:“我们也是最近才得到察罕家族后人的消息。你们应该清楚,察罕这个名字在鲁尔士仍然很有号召力。所以,把他们掌控在手中,对我们很有利。不仅可以查清五年前那桩迷案,更可以通过他们,为加强对鲁尔士的操控多一份保障。”
“什么最近刚得到察罕后人的消息!鬼才相信!”在场的几个人对威尔逊的话十分怀疑。
只不过,现在不是掰扯这件事情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早下手偏偏选择现在这个端口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的处境很被动!”斯蒂芬说道,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和埋怨。
“打草,必会惊蛇!此前的计划,正是要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调停苏丽尔内乱这件事上,暗自下手抓捕察罕家族的后人,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威尔逊解释道。
“可是现在的结果呢你的计划完全失败。人没抓到不说,他们反而得到大师的庇护。更是将身份公之于众,这个责任谁来负”斯蒂芬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站起身,向威尔逊质问道。
威尔逊从心里讨厌这些“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政客。出了事,就会忙着甩锅,追究责任,却没半点有价值的应对之策。
“责任嘛!自会有人承担。这个计划的失败,最关键的原因,是行动的执行者出现问题。以强击弱,几十人对付六个人,居然还把自己搞得损兵折将。更不要说那六个人中,有两个根本就是普通人,还有一个是我们的内应!”威尔逊语气严厉地说道。
见威尔逊把一口大锅“噌”地甩过来,加西亚不由得火往上撞。
“威尔逊先生!您这么说不厚道吧!为了你的计划,我把手下的五名注师全派出啦!本来已经得手,哪知道被人横插一杠子。导致我的人全部丧命!那可是五名中阶的高手!”加西亚愤怒地说道。
“哼!这你就要去问问斯蒂芬总长。他曾承诺,说得到苏丽尔官方的默许,在你们行事的时候不会受到打搅。”威尔逊话锋一转,竟把矛头顺势转到斯蒂芬身上。
不是究责吗那便好好说道说道!
斯蒂芬没想到自己扔出去的“锅”这么快就会回来,忙解释道:“我确实得到苏丽尔官方的默许,在你们行事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官方的人员在场。你说被人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是苏丽尔官方的人”
斯蒂芬之前只是听说在四方街发生过爆炸,对于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今天一早,他还拜托苏丽尔官方的朋友派军前去查看,只是爆炸的原因没有查清,邓普拉却把大师和西莱尔等人直接请回了王宫。
这也难怪,虽然发生很多事情,其实只在一天一夜之间。几个参与此事的人又各怀心思,更没有时间来得及交流信息。
“我也只是听说有一名火系注师突然出手阻拦。”加西亚对于当时的状况,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因为他的五名注师手下在现场就全烤熟了。
他接着说道:“所以,我赶忙又加派人手。不想还是出了差错。那西莱尔竟然是一名高级注师,这个情报,可是没人事先告诉过我!”
“这件事情,倒确实是个意外!我们的内应对此事也不知情。”威尔逊说道。
“所以啊!这件事情办砸,可不是我方的责任!我们已经全力以赴,而且受创最重的也是我们!”加西亚赶忙说道。
别的再说,先把责任撇清才是正经。
“那倒未必!我问你,那个丘顿也是你的手下吧!”威尔逊突然问道。
“嗯!也算是我的手下。他本是‘暗影’佣兵团的人,因为有把柄在我手上,所以暂时为我所用。第一次任务事败后,我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高手,就派他跟着巴兹一起。”加西亚不明白威尔逊的意思,只有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你有他什么把柄,可是很明显,他并不太听你的话!今天早晨,我接报知道事情出现差错,就亲自走了一趟。在现场,我已经牵制住西莱尔。如果你的人配合我的内应,定能抓住那小女孩珠珠,投鼠忌器之下,西莱尔也可一网成擒!”威尔逊咬牙切齿地说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那个丘顿,却帮着苏丽尔人说话,更在我出手的时候加以阻拦!看来,你还是要好好管教一下手下才对!另外,我也很纳闷。苏丽尔的皇家卫队为何会那么早去四方街巡视。要不是他们出现,这件事情又怎么会闹得沸沸扬扬!”威尔逊气愤地说完,便狠狠盯着斯蒂芬。
斯蒂芬听到这里,才把事情的大概经过搞清楚。
他没想到自己出于担心,委托苏丽尔官方前往四方街查看的举动,反而是帮了威尔逊的倒忙。
斯蒂芬刚要解释,一直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迪尔波拉开口说道:“各位先生!现在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距离晚宴只有半天时间,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精力转到正题上”
她是耶兹利尔外交界的常青藤,经验、阅历丰富,对这些“盟友”动辄狗咬狗一嘴毛的德行十分了解,知道若是任由他们如此争吵下去,怕是等到晚宴结束也不会有结果,便出言阻止。
见三个男人不再争吵,安静下来,迪尔波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不妨把事情的重点提出来,这样会更有效率。首先,我想请威尔逊先生确定一件事。抓捕察罕家族后人的行动,从安排到实施,都略显仓促。目的真的只是为增强对鲁尔士的掌控度吗还是因为鲁尔士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异动”
威尔逊对迪尔波拉清晰的思路暗赞一声,却也不会因此便把所有的目的都和盘托出,西莱尔手中那份名单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增强掌控度是首要原因,至于其他,虽有些风吹草动,但在得到准确情报之前,无可奉告。”
无风,不起浪!
听到这个解释,联想到此前鲁尔士的使节突然出现在广场上的那一幕,迪尔波拉和加西亚都决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本国的情报机构,加强对鲁尔士的关注。
斯蒂芬则想着回国以后,要尽快和元首沟通此事。
“好!第二件事,请问斯蒂芬总长。之前,您通告我们说,已经和苏丽尔官方有过默契,不会邀请鲁尔士参加此次调停。可为何他们的使节会出现在奥兹姆王宫呢”迪尔波拉继续问道。
斯蒂芬早想到会有此一问,他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情确实蹊跷,甘米尔首辅好像也对此事并不知情。而且,摩羯瞳女王也否定了谢洛夫的说法。从鲁尔士一方损失惨重的现实说来,他们无请自来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就是有第三方假借女王之口,发出邀请,设下圈套喽!”
斯蒂芬分析完,便把目光看向威尔逊。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情。今天,我也是恰巧碰到司格顿亲王在追杀鲁尔士的人,怕他有失,才出手助他一臂之力。没想到,谢洛夫那两名手下颇为硬朗,到让他们逃得一劫!不过,既然司格顿与鲁尔士官方有这样的冲突,不也正符合咱们的利益吗”威尔逊淡淡地说道。
在鲁尔士还是帝国的时候,便是苏丽尔强大的后援靠山。
帝国破灭,成为联邦国家以后,虽然很多事情都有改变,鲁尔士与苏丽尔王国的友好关系却保留下来。
他们始终是支持摩羯瞳女王的一方。
鲁尔士联邦在苏丽尔王国的东边,与苏丽尔官方之间,隔着的就是反对派领袖,司格顿亲王所属的封地。
这种格局,就像一块三明治。
对于麦肯及其盟友来说,要想扶植司格顿一方,就必须打压、限制、削弱鲁尔士对苏丽尔女王的支持。
那么,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造成两者之间的矛盾,就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同时,司格顿与鲁尔士官方发生冲突,等于绝了苏丽尔反对派的后路。
他们只能依靠麦肯及其盟友的“支持”,才能避免被左右夹击,直至败亡的结局。
听威尔逊如此一说,众人便已能基本确定,“假传圣旨”这件事的幕后操纵者到底是谁!
只不过,既然谋划者本人不愿承认,别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如您所说!果然是好计谋!”迪尔波拉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
她接着说道:“第三件事。今天广场上司格顿与摩羯瞳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这对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担心……”
不待迪尔波拉说完,斯蒂芬便插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种担心大可不必。据我方了解到的情况,他们兄妹关系确实很好。只是,有件事情,摩羯瞳尚被蒙在鼓里。而这件事,正是他们兄妹之间不死不休的硬伤。况且,在国家大义与施政理想面前,我相信,司格顿王子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斯蒂芬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明显在卖关子,或者不愿再透露更多细节。
“哦!那是最好不过!”迪尔波拉识情知趣,便不再问。
“我还有个担心。这女王喜怒无常,按她今天的行为做派,实在无法以常理揣度。万一她直接杀掉司格顿该怎么办!她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迪尔波拉转换话题说道。
“呵呵!这个嘛!也请放心!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女王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想杀谁便能杀谁的!”斯蒂芬说着,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迪尔波拉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却在品味“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的含义。
“还有一件事。公庄大师出现在这个场合,十分意外。没想到摩羯瞳女王会是他的弟子。另外,他也明显在替西莱尔撑腰。还有,那个胖子不知道是什么底细,我听巴兹和丘顿说,破坏咱们计划的,这家伙也有一份。”加西亚突然说道。
“嗯!大师倒是个麻烦!不过,据我了解,他一向对政治不感兴趣。即便摩羯瞳是他的弟子,想必他也不会因此搅合进别国的内政当中,做出什么与身份不符的事情。毕竟,他也是麦肯人!相比之下,倒是那个胖子和西莱尔的事情不太好办!”斯蒂芬缓缓说道。
“无论如何,那个胖子必须除掉!西莱尔那个贱人,也必须要抓回去!”威尔逊充满恨意地说道。
确实,身为高阶毒系注师,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亏!
而且,这亏吃得还那么憋屈!
威尔逊之所以一直蒙着脸,是因为一张脸已经被玄藻兰腐蚀得深可见骨
他自己看着都害怕,又哪里好意思摆出来吓人
“嗯!至于那胖子和西莱尔嘛……”迪尔波拉眼中闪过一丝诡光,她慢条斯理地转向加西亚,继续说道:“你到底抓住丘顿多大把柄够不够让他自愿献出生命如果可以,不妨请他进来,我有个计划需要他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