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对贤弟向来是毫无保留的。
听他语气有些激动，问题角度有些刁钻，略略疑惑也从不会去多想。
毫无疑问，贤弟这是站在女帝立场思考问题，践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思维理念。
“这个千古阳谋，说起来并不新鲜，脱胎于古法‘连坐制’，却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完全一样。”
“连坐制，贤弟应该熟悉吧？”
武明月自然是知道，点了点头。
秦政又说。
“连坐制古已有之，打击与违法犯罪者有社会关系之人。”
“前朝进一步修改，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相互监督，相互检举，若犯事而不揭发，十家连坐共罚。”
“在特定时期，连坐制效果相当之好，把民众牢牢束缚在土地上，有效控制，减少骚乱，维护治安，与前朝初期军国制度结合起来，短短时间国力大涨，成为九洲数千年历史长河里，最强盛的霸国之一。”
“我想跟贤弟说的千古阳谋，本质上来说还是连坐制，却不是乡里，什武连坐。”
“而是直系亲属连坐，所谓‘祸及三代’者也。”
武明月怔怔出神。
“直系亲属，祸及三代？”
“是啊，祸及三代，三代直系，以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儿，女为划分。”
秦政长呼一口气，继续讲述对他来说‘祸及三代’阳谋。
这比起与他无关的推恩令，切身体会其高明且无解之处，感触更是深刻。
“祖辈，父辈犯法，子孙连坐，却不是要惩罚什么，只是取消其子孙某种权益资格。”
“人伦如此，几乎没有哪个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会不疼爱自己孙子，孩子。”
“或许有些人凶悍起来，连死都不怕，铤而走险敢做任何事。”
“但当他们犯罪的历史，会成为影响到子孙权益资格的时候，那就是再凶悍再无所谓性命之人，在做某些事情之前，都会斟酌考虑再三，会不会影响儿孙的未来。”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几乎没有任何祖辈父辈，会不在乎子孙后代前程未来的，哪怕快饿死的难民，有一口吃食，多半都会先给子孙，只求子孙活下去，家族延续下去。”
武明月默默点头。
在她登基之前，父母对她深刻的爱，她体会尤深。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能无条件对她好的，恐怕也就只有父母。
嗯，如果是文亮贤弟身份，秦兄也很无私与坦诚，但这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一起造反......
“贤弟大家族嫡系出身，能体会到这点，那接下去就容易理解。”
“为什么我说这‘祸及三代’的阳谋，十分高明且无解了。”
秦政马鞭指着官道两边荒野上，几乎是随处可见，筚路蓝缕的逃荒难民。
“首先我们大概分析一下，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哪些？”
“朝廷昏聩，官吏贪腐，藩王割据，名门望族只有家族利益而无家国远见。”
“对很多手握权力的人来说，大武朝龙椅上坐着的，是女帝武明月或别的姓武的，甚至是不是姓武，都没有很大所谓，只要不影响到他们既得利益，就可以接受，他们都是在观望的投机者。”
“而最大的原因，为此要承担最大责任的，那就还得是白痴女帝武明月。”
“甭管她心里怎么想，人是怎么样，亲善爱民还是暴戾荒诞，她在女帝这个位置上，在其位而谋其政，没有做到管控好手下官吏及各方权益能力代表，就是她最大的问题！”
“占着茅坑不拉屎，让别人也没法拉，这还不是武明月的问题吗？她就不该坐这个位置，因为她没有管理国家的能力！要不是武道值太高，武明月早被人攻入神龙都，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说白了，女帝白痴没有能力掌控整个大武朝局面，官吏各怀异心，神龙都与地方无法形成有效的管理关系，朝廷威慑力与政令，无法下达基层，推行民间，整个大武朝一团乱......这是导致当前局面的上层原因，女帝武明月是蠢货，起码得承担五成以上的责任......”
武明月美眸含泪，无言以对。
兄，别骂了，明月知错，愿承担责任。
可比起承担责任，有效解决问题，才是更应该做的事。
被骂就哭或者摆烂，于事无补，作出有效决策施行有效政令，才能让老百姓好过一点。
秦政很有感慨的说着，却还是注意到武明月表情举止有些异常，不由关切问道。
“贤弟，你眼睛怎么红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停下来歇息一阵？”
“没事，风沙太大迷了眼睛而已......兄请继续说，亮洗耳恭听。”
武明月趁机抹一下眼眶。
马车前头赶车的阿青，与双骑并行的阿紫，阿兰，都额头冒汗，却什么都不敢说。
“行，那我就继续说。”
秦政点头，给武明月递过去水囊，顺手‘天地烘炉’功加热一下。
“前面所说，是导致当前大武朝民不聊生局面的上层原因，而底层原因，就简单多了。”
“无非是土地被占，税务繁重，乡里官吏，豪强欺压。”
“叛军蝗虫过境，贼匪四起，自然灾害，干旱洪水等等，进一步将老百姓推入深渊，活得艰难变成活不下去。”
“饭吃不饱，家里财产安全没法被保障，生命安全都成问题，人生那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要嘛摆烂等死，要嘛铤而走险，从而又加剧这种混乱颓败的局面，形成恶性循环......”
“从底层着手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给老百姓们一束光，一束能看到希望的光。”
“这束光，可以是来自于老百姓自身，让他们过上相对安稳一些的日子，起码能吃饱饭，起码出个门不用提心吊胆，要嘛家里遭贼了，要嘛自己被打砸抢杀了......这是要解决的根本问题，目前大武朝局面来说，短时间内很难做到，所以先不管。”
“那么就得找另外一束光，来自于哪里呢？”
“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