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这么害怕她?\"太子忽然掀开鎏金暖笼,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十二旒冠上的东珠,\"一个女子而已,,,\"
他掐碎暖笼里的白梅香饼,\"父皇还真能让她当女帝。\"
谋士靴底碾过地砖融化的雪水:\"殿下不怕吗?\"
冰花在他睫上折射出冷光,\"您觉得她不知道当年云州那场大火,提出建议的人是您的母后吗?\"
忽然指向窗外被积雪覆盖的箭亭,\"现在陛下因为她真觉得,那名刺客就是您安排,,,\"
\"放肆!\"
蟠龙柱旁的金丝楠木架应声而倒,震落梁间积尘如雪纷扬。
谋士跪地时膝下冰碴脆响:\"是属下说错话了。\"
太子扯断腰间冻硬的玉组佩绦带:\"本宫会自己好好想想的。\"
冰裂纹茶盏在他掌中裂成锋刃,\"你下去吧。\"
当朱漆殿门吞没谋士的玄色大氅,太子突然挥拳砸向石案。
冰层下的锦鲤惊惶游窜,他盯着手背渗出的血珠在冰面上蜿蜒:\"为什么,,,\"
血线攀上窗棂冰花,\"无论你是元林愉还是元云奕,,,\"
檐角铁马被北风撞出凄鸣,盖过了最后半句呢喃。
*
冰花在窗棂上蔓出霜刃纹,炭盆里银丝炭爆出幽蓝火星。
元林愉指尖冻胭脂色的信笺被烛火映透,\"病危\"二字在鲛绡灯罩下洇出血色残影。
\"魏大人也收到信了?\"
她忽然将信纸按在棋盘残局上,黑玉棋子被惊得滑入\"天元\"位。
魏暮舟用炭笔勾着舆图的手未停:\"龙晔卫急报,,,\"
笔尖突然划破宣纸,墨迹在\"朱雀门\"处晕成黑雾,\"闲王携女眷鸣冤那日,太和殿蟠龙柱溅了三尺血。\"
炭笔\"咔\"地折断在雪狼毫笔架上。元林愉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玄铁腕甲:\"愉王府的人,,,\"
\"太子需要筹码。\"魏暮舟忽然轻笑,将碎炭掷入火盆,\"就像当年云州大火一样。\"
元林愉霍然起身,缠金丝马鞭扫落棋奁:\"你做局时可想过愉王府的人?\"
白玉棋子滚进地缝,\"若我皇祖母,,,\"
\"殿下!\"魏暮舟突然攥住她腕间珊瑚念珠,\"臣埋在太医院的钉子今晨传讯,,,\"
念珠硌得他掌心渗血,\"太后每日的汤药,用的是药王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雪莲。\"
冰棱坠地的脆响刺破寂静。
元林愉抽回手时带翻了鎏金烛台,蜡泪在《山河舆图》上凝成血色屏障:\"即刻联络杨将军,,,\"
\"且慢。\"魏暮舟用剑柄挑起滚烫的蜡块,\"殿下不问臣与皇家的血仇?\"
烛泪在他掌心烙出红痕,\"先帝的御林军虎符,,,\"
元林愉突然扯开他右衽——锁骨处陈年箭疮狰狞如蜈蚣:\"所以你助我,是为让元氏血脉自相残杀?\"
魏暮舟抚过她冻红的指尖:\"臣父亲被赐鸩酒那夜,,,\"
玄铁甲撞上她腰间玉带銙,\"也飘着这样的雪。\"
窗外风雪骤狂,扑灭了最后一盏气死风灯。
元林愉的声音混着碎冰声:\"若你杀父皇,,,\"
\"殿下会如何?\"魏暮舟忽然将匕首塞进她掌心,\"就像此刻,,,\"
刀尖抵住他心口龙纹刺青,\"要剜仇人之子的心头血吗?\"
更漏声咽,炭盆里最后一点幽蓝火星湮灭在灰烬中。
元林愉扔了匕首:\"去见杨老将军他们。\"
铁器撞地声惊起夜鸦,\"无论如何,本王不能让太子奸计得逞,至于你的私仇,本王也无权干涉。\"
魏暮舟抚着心口渗血的地方轻笑,他在心里暗想:臣若报了私仇,跟殿下私情还有吗?
*
烛火摇曳的客栈厢房内,檀木方桌上横着半盏凉透的龙井。
杨老将军指节敲着青瓷茶盏,待最后一位副将跨过门槛,木门吱呀阖上的刹那,窗外忽地卷过一阵裹着夜风。
\"殿下不妨直言。\"老将军望着元林愉眼下青影。
年轻亲王垂眸转动着拇指扳指,甲胄下猩红箭袖掠过桌面,惊得跳动的烛芯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都城生变。\"元林愉喉间滚出四字时,隔壁马厩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
她将驸马遇害、闲王被囚以及陛下病危之事和盘托出,尾音未落,左侧的赵将军已碰翻了茶盏,褐黄茶汤顺着桌缝滴滴答答坠向青砖。
\"陛下春秋鼎盛怎会,,,\"
络腮胡的周参将话到半截生生咬住,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墙上晃动的刀影。
几位将领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角落里魏暮舟的绣春刀突然轻磕椅背,金属震颤声让众人倏然噤声。
\"三日前飞鱼卫密报。\"龙晔卫指挥使慢条斯理展开卷宗,羊皮纸摩擦声在静室里格外清晰。
当他提及太子囚父夺权时,杨老将军猛地攥紧太师椅扶手,老梨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元林愉甲胄鳞片随着呼吸轻响,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可自择去路。\"
话音未落,老将军已霍然起身,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铿然作响。
\"老夫阖府二十七口性命,早系在殿下朱缨枪穗之上。\"
他斑白的鬓角擦过烛光,投在墙上的影子竟比年轻人还要挺拔。
几位年轻将领喉结滚动,盯着茶汤在砖缝汇成的蜿蜒水迹。
当窗外更夫梆子声隐约传来时,面如重枣的李副将突然以拳击掌:\"末将麾下三百儿郎,哪个没吃过殿下亲送的腊羊肉!\"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紧绷的气氛稍缓,却又在元林愉摘下金冠时再度凝固。
青丝垂落的瞬间,魏暮舟抬手挥灭了两盏烛火。
朦胧光影里,女亲王的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此刻反悔,,,\"
话未说完便被杨老将军的笑声打断,老人解下佩剑横放案头,剑柄磨损的缠绳还沾着三十年前漠北的月色。
\"殿下可听过杨家枪阵?\"老将军指尖划过剑鞘云纹,\"当年先帝观阵时,老臣说的便是——阵眼所在,从无男女,唯有生死。\"
廊道尽头的桐油灯笼晃出细碎光斑,元林愉玄铁护腕磕在龟裂的板壁上,震落簌簌墙灰。
魏暮舟绣着暗金螭纹的披风扫过廊柱时,惊得梁间夜枭撞破蛛网。
\"你也要小心。\"元林愉驻足在转角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错刀缠金丝的刀柄。
魏暮舟玄铁护腕撞上朱漆廊柱,震得檐角占风铎叮铃作响:\"殿下对一个要杀你父皇的人说小心,会不会太仁慈了?\"
“那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