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孺人本来还得意着的脸上瞬间就变了表情,吓得跟被寒风吹蔫了的茄子似的,脸色十足精彩。
陈萤在边上拼命忍笑,看着赵孺人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殿下,嫔妾只是……”
赵孺人本来想琢磨出一个合适的解释,但裴玄把她刚才那些张狂的言语全都听进去了,现在就是她舌灿莲花说破了天,裴玄也一个字都不会信她的。
所以那满腹的草稿到了嘴边,就只剩结结巴巴的“只是”。
裴玄冷眼望着她,任由她艰难地磕巴了许久,才微微一笑道:
“我都明白,你的心思一向单纯赤诚。”
闻言,赵孺人怔住了。
太子殿下不骂她,不罚她,居然还说她心思单纯赤诚?
若是她没听错,这是夸她的话吧!
但殿下怎么会有心情夸她呢?
难道殿下之前对她的冷淡都是假象,其实殿下心里一直有她,只是出于格局不便表现出来?
还是说,殿下在被陈萤蒙骗了这么久后,终于发现了她的好,觉得她是个真性情,热烈爽朗的女子?
眼看到赵孺人脸上一半紧张,一半是狐疑,这其中还掺杂着三分喜色和期待的样子,裴玄终于悠悠往下说道:
“你和那些弯弯绕绕的女人不一样,你只是一门心思地忌恨陈孺人。”
赵孺人万万没想到,裴玄说她心思简单,居然是这么个简单法。
于是她的脸色从霜打的茄子,变成了雪地里的冻土豆。
陈萤曲起手指轻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没笑出声来。
裴玄盯着赵孺人,寒声道:
“现在陈萤怀孕了,你更恨她了,你就是不想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想让本太子这么早就抱上长子,但又没胆量用更直接的方式,于是就跑来用闲话恶心她。”
说到最后,他嘴角最后那一抹冷笑也消失不变。
他看向赵孺人的眼里,只剩漠然。
赵孺人慌了神,她忙跪下来:“殿下,嫔妾知错了……”
可还没等她把求情的话说完,裴玄就吩咐青鹤道:
“赵氏心存不良,妄图刺激陈孺人的心神伤害皇嗣,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让人把她送到冷院和太子妃同住,让她们二人一同反省悔过。”
赵孺人知道裴玄是动了真怒,他对她的惩罚轻不了。
但她以为裴玄最多也只是像上次一样关她紧闭,只是这次关紧闭的时间长一些,她心中甚至做好了自己一年半载都没法出来的准备。
可是,裴玄居然要把她贬到冷院!
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她罪不至此啊!
赵孺人仰头望着面无表情的裴玄,见他神色冷如冰霜,竟是做了决定就绝不更改的意思。
对她这般绝情冷酷,却对陈萤那贱人如此偏爱重视!
陈萤不过是国公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相待的?
难道太子殿下真就为了陈萤的那点色相,连她父兄手里握着的兵权都可以不要了?
秦鹤带了侍卫上前。
赵孺人站起来,一把推开身前的侍卫:“我自己走!”
说着,她又看了眼裴玄和他身边垂首而立的陈萤,冷笑道:
“太子殿下,嫔妾真的不明白了,她之前撒谎假孕犯下欺君之罪您都可以替她瞒天过海,为何就要对嫔妾如此严苛?难道嫔妾对您的一腔情意,您真的半点不知吗?”
陈萤听到赵孺人又翻出她之前假孕的事,在心里暗叹赵孺人的愚蠢。
明明都在这件事上吃过亏了,却还是不长记性。
也仍然看不清楚,裴玄最为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裴玄眸光冷沉,寒声道:
“假孕?陈孺人现在肚子里怀着的,就是那个在长乐宫里由张老医官诊出喜脉的孩子。皇家寺庙的主持大人已经出了箴言,这个孩子是应大雍的国运而生,是天降的福星,他的出生会给大雍和父皇带来祥瑞!”
闻言,赵孺人的肩头一震。
她瞳孔紧缩,这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裴玄如此重视陈萤的肚子,不是陈萤耍了手段,而是因为他自己看重这个孩子。
什么福星祥瑞,这些话是真是假,在这个皇帝重病或许很快就要撒手人寰的时刻,只要皇帝信了,就会给裴玄更多的权力,他距离那把龙椅就更近了一步!
想明白了这些,赵孺人又变了脸。
她收起了方才的愤怒不平,脸上瞬间变成了悔恨的神色,顺从地朝裴玄垂首道:
“是罪妾无知差点毁了殿下的大业,罪妾会在冷院诚心悔过!只求殿下同意罪妾修书一封送回娘家,让父兄在大事上多辅佐殿下几分,就当是为罪妾弥补一二。”
她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春桃和青鹤都为之咋舌。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看见听见了什么,这一向心高气傲莽撞冲动的赵娘娘,居然在被罚去冷院后还能主动认错,甚至心甘情愿地为殿下劝说娘家出力?
陈萤的眸光却沉了下来,她看着赵孺人,心道她之前竟然是小看这位将门之女了。
赵孺人虽然有时候做事太心急了一些,但在大局上却有着比她那位嫡姐犀利得多的眼光。
更要紧的是,对方还能放得下面子,豁得出去。
果然,裴玄在听到赵孺人的言语后,神色就不像刚才那样冷厉了。
他没有收回成命,但赵孺人却被允许带着自己用惯了的东西住进去,还同意她烧炭取暖。
青鹤甚至找人修缮了她要住的那间宫室,等修好了再让赵孺人动身。
得知这些后,陈萤就知道赵孺人在冷院不会长住。
论死心,她巴不得赵孺人这位麻烦的对手能和她那个嫡姐一样,一起烂死在冷院。
但在裴玄面前,她却半点都没表现出觉得他的处罚太轻的样子。
卧房内,她屏退了下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环着他修长有力的脖颈。
她仰着头,面带几分担忧和不忍道:
“殿下对赵孺人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裴玄轻蹙着俊眉,神色淡淡地问道:
“怎么,她那么说你,你反而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闻言,陈萤垂眸一笑。
她知道,裴玄喜欢温良顺从的女子。
但他喜欢的绝不是会瞎同情别人,甚至为此质疑他决定的烂好人。
他要的是他的女人对他绝对的依赖和臣服,她的温良顺从都只能给他一人。
所以,她虽然要在他面前演戏,但必须拿捏好这里面的分寸。
否则演过了火,那就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毕竟太子殿下的蹄子可不比一般的马蹄,真抬起来那可是能踹死人的。
陈萤眼珠子轻轻一转,再次抬眸时眼中柔情似水,勾人的柔媚里又带着通情达理的温婉:
“赵孺人气的不是嫔妾,而是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嫔妾是万事都以孩子为先,又怎能不恼火赵孺人的险恶心思呢?”
裴玄见她清醒明理,原本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既然你明白,为何还说我对她的处罚重了?”
陈萤的眼神闪烁流转,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忧,轻声道:
“虽然前朝的事嫔妾一个小女子不懂,更不该妄议,但嫔妾也知道殿下需要赵家的支持。嫔妾只怕赵将军得知赵孺人因为说错了话就被关进冷院会对您有所不满,觉得您厚此薄彼。
嫔妾还担心,赵孺人这件事后,东宫其他姐妹和她们的娘家人也会跟着生了异心。
一想到若是因为嫔妾和孩子让殿下有了烦恼,嫔妾这心里啊,就难受得紧。这大概就是大家说的庸人自扰吧,嫔妾也不愿意胡思乱想的,可嫔妾就是止不住地担心殿下……”
裴玄微微挑眉,眼里浮现出些许诧异。
他一直以为陈萤虽然聪明,却也只是聪明在后院这些女人的事上,没想到她还会为他在朝政上的处境操心。
虽然他不用她操心,但她能有这份心,说明她真把他放到心里去了,倒是令他欣慰。
裴玄忽然愣怔了一下。
他刚才居然因为他养着护着的女人,生出了“欣慰”这种心情?
“好在赵孺人虽然憎恶嫔妾,但她也是一心一意对殿下您,并未在大事上拎不清。”
陈萤勾起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脖颈。
她的手法像是点水的蜻蜓,在他的肌肤上泛起细细的涟漪,暧昧轻缓,却把他骨子里的痒,身下的火都勾了起来。
裴玄眸光一暗,眼神变得危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