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不干活,志军一大早兴冲冲的往城里跑,他想买部手机想了好久了,因为前几天有手机的队长没来,他们跟车出去了,奶奶身体不舒服没法做饭,邻居通知不到志军,最后还是邻居给端的饭。
原来也想给家里安个座机,觉得费用不便宜,不如买个手机方便些。
那是“波导”、“金立”、“摩托罗拉”等牌子流行的时候。比较了一下,还是选了部便宜的“摩托罗拉。”据说性能好,耐摔,直板的方便。花了几百块让他肉疼,但是没有实在不方便。买了卡安上,把玩着摸索它的功能。
虽然功能就是简单的打接电话,发短信,还能玩玩简单的“贪吃蛇”,“俄罗斯方块”等简单的游戏。
有手机了!第一个电话打给谁呢?志军最先想到的是晓晓,可是晓晓没有手机啊!他以为她还在广东,他记住了以前晓晓经常给他打电话的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码。那个号码烂熟于心,志军拨了过去,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半天。他竟然心怀期待,晓晓刚好路过,如果就有那么巧呢!
第二个电话打给月季,月季有手机,她跟着妹夫全国各地到处跑运输,去过很多地方。听到哥哥的声音月季很开心,又告诉了志军张叔叔工地的电话。
志军等到晚上才打给张叔叔,他知道工地每天很晚才下班。张叔叔没想到志军会联系上他,赶快拿笔记下了志军的号码。
还是手机方便啊!志军感叹。他记得子君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也保存在电话簿里了。即使不联系,但是联系方式还是留着吧!不为什么。
只有晓晓联系不上了,如果她买了手机应该会打到小店里的吧?叹口气,也许她没在广东了,也许已经结婚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了。
还有亲戚们的号码都一一保存,为了省话费发短信告知了自己的号码。没办法,这买了手机又多了一项花费,不得不精打细算。父亲的病让家里攒不下钱,看着他那么难受再贵的药都给他买。
在亲情面前,所有的恩怨过往都如云烟。现在他觉得,要是能让父亲恢复健康,即使他不爱这个家都没关系,都能原谅他。
他偶尔出去走走,因为呼吸难受,走得很慢,志军给他做了根拐杖拄着。他呼吸的时候大张着嘴,好让更多氧气进入肺里,喉咙里发出像盖着锅盖水开了翻滚着冒着气泡的闷闷的咕噜响的声音。他又像是离开了水面的鱼儿,拼命的一张一合,渴望着顺畅的呼吸能维持生命。。。
志军经常偷偷的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心如刀绞,默默流泪。想自己能长大,读书能读到高中,都是父亲在井下辛苦劳动的汗水供养啊!他这辈子第一步就走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他当年肯放弃工作,愿意跟妈妈回农村劳动,肯定是不会生肺病的,妈妈也不会疯,更不会早早病逝。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父亲每天更多时间是半靠在床上,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他苍白的脸庞。他晒着太阳,看蝴蝶扇动翅膀看蓝天白云,听鸟儿叽喳歌唱生命的美好,听雨声如泣如诉似凝结了世间所有的哀伤。志军偶然发现父亲拿走了他房间里书桌上玻璃压着的妈妈的一寸黑白照片,父亲经常捧在手上望着照片上的妈妈流泪,嘴里喃喃自语,他在忏悔!照片上的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而五十多岁的父亲,病魔缠身,苟延残喘。
这世界上最大的公平是所有人的归途是一样的,而临终感受却不一样。所以,一切正教都教人向善。善良的人,内心平静,不受贪嗔痴妄的折磨。
志军明白,父亲的生命可能不多了,每天送完货后就往家赶,为他喂药喂饭,静静的陪父亲坐着。有时候志军太累了趴在床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有时候对上父亲深情的眼睛,有时候父子俩都睡着了,奶奶拿毯子来给父子俩盖好。
如果岁月就这样安静的流逝,只要每个人安然无恙,该多好!
接到张叔叔的电话是他正在卸货的时候,沉重的化肥压在他肩膀上,一袋子,两袋子,三袋子,他还不走,还要车上的孬蛋加一袋,孬蛋骂他,“干活要悠着点,你累垮了你家怎么办?你爹你奶奶怎么办?”
沉重的货物压得腿直达闪闪,小腿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在这时手机欢快的响了。他没法接,一步一步把货扛到仓库里,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后背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铃声依然在锲而不舍的响着。
“喂,志军啊!晓晓明天结婚你知道吗?”张叔叔大声喊着说。
志军整个人顿住了。“晓晓?结婚?晓晓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的?”志军急切第一连串的问。
“生产队里的人传话的,喊吃喜酒我才晓得。晓晓回来没有找你吗?你们两个后来没联系了吗?”张叔叔很惋惜的语气。
志军没有回答,挂了电话跟队长说“我有事回去了”拔腿就要跑。队长一把拽住他,“大军你哪去?哑哥他们两人今天没来,你看这么大一车你走了我和孬蛋两个要干到啥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队长是听见他接电话的,继续自顾自叨叨打趣他,“结婚嘛是明天的事嘛,喝喜酒也要明天去啊,你现在跑去干嘛?”队长以为是志军亲戚家。
孬蛋看志军神色不对,冲队长咳嗽了一声,对志军说“军哥你走吧,我们俩大不了干到半夜。没事的,你有事你走吧!”
志军没有走,拼命的干活,队长扛三包,他非要四包,孬蛋不放四包在肩膀上他就不走。每一趟到仓库里的距离,大颗大颗的汗水落地有声,溅起灰尘,又被重重的脚步踩过。志军来来回回风风火火的,不思不想,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孬蛋骂他:
“你真是个傻瓜蠢蛋!有你这样干活的吗?心里有啥事过不去的?看看你的爸爸,你想累坏身体跟他一样躺着吗?你爸有你伺候,你躺下了谁伺候?你奶奶?还是你弟弟?”
自始至终志军都没有说话,他的心在滴血!他心里的痛无人能懂!他只有用这种身体上自虐似的劳累来麻醉心里的感受。
卸完最后一包货,天已经黑了,志军踉跄了一下,孬蛋赶快扶住他坐下,去库房接了杯热水来,志军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