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援军
三王峪上空正经历着一场旷世未有的大劫难，这劫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也不知为的什么，明明是生在一个寰宇之下、明明是一个物种，本该相濡以沫的众生，却因着这样那样的借口，自然的分成不同族群，又因着这样那样的成见，变成彼此对立的仇敌，两厢搏杀起来，要比天塌地陷的天灾更加无情。战争，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执念，一但激发了便不可收拾，直至一方臣服，乃至彻底毁灭。
波月阵被突如其来的白灵儿等人冲散了，四条巨龙和千百万只白刃便自然消散，原本忙着躲闪的赤羽忽得调转了方向，打个唿哨，冲入战阵之中。躲避在山林里的新党弟子一个个冲上半空，义无反顾地与世仇白元拼杀。
白元一方在人数上占着绝对优势，几乎二三十人对战新党一人，按理说想要不胜都是极难的，然而，战争与一对一厮杀的区别就在于，决定胜负的因素并不拘于一点，各因素之间也并没有一定之规，且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料。这些因素除了人数及个人的修为强弱之外，还有战法、地势以及将帅与弟子的意志力。显然，这场战阵白元一方在人数上占着绝对优势，在修为和战法上又落了半分，尤其是在战斗意志上，他与新党自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来，胜负便成了悬念，究竟鹿死谁手也未可知了。
白灵儿毕竟出身白元宗门，往日与白榆等人相交匪浅，便不好直面于他，只能在弟子之间左右冲杀，打出大片天地来。赤羽迎上白榆，将他打得连连后退。千飞羽见状，赶忙上前助阵，二人才堪堪有招架之力。余下的抱扑子被惠灵公接了去，琅玕子被清风拦下。七人处在垓心之中，斗得昏天黑地，寻常弟子不敢接近。然而，很快便分出了胜负。白榆虽是有些修为，然而毕竟身体残缺，非是全盛之态，纵与千飞羽合力也绝不是赤羽的对手，更遑论抱扑子、琅玕子两个，如何能敌得过惠灵公和清风呢？四人情急之下，纷纷撤到乱阵之中，各自拉来几百名弟子助阵，这才止住了颓势。
正当双方艰难支撑时，沟壑南岸一丛人正注视着这边的情形。他们正是护送白无极回京都的白蕙、青术等人。看了片刻，胡安道：“想必是宗主派出的大军攻打三王峪。”
白蕙与青术二人岂能不知，只是各有心事，不愿多说。良久，白蕙道：“不知他们战况如何，需不需要我们支援！”
青术回身看了看架床躺着的白无极，道：“你们先带世子回去，我过去打探一下，若需要救援时，便向登州四长老处搬请。”
眼看白蕙要点头答应，胡安慌忙拽住青术道：“且慢！这一路本就凶险，急需你的护佑，一旦有什么闪失，怎么向宗主交代？且安生回宗门去吧，相信宗主定能运筹帷幄，对付区区几个蟊贼还不能吗？”
见青术有些犹豫，白蕙道：“莫如你二人护送，我去看一看，若没什么悬念便去追你们，若是有些凶险，便助他们一臂之力，若对手过于强大，便往登州求助，如何？”胡安自然不愿节外生枝，然而白蕙执意要去，他也不好阻拦，便不说话。青术想了想道：“那就有劳三长老，多多保重！”
白蕙不再赘言，往那战场上飞去。青术目送她的背影，久久不愿动身。胡安拽了拽他的衣袖道：“快快赶路吧，且别管别个死活，先想想自己如何度过这一关吧！”胡安一面说，一面半拖着青术向前赶路。
白蕙眨眼间便飞临战场，远远看见一团混战，浅蓝衫与白衣混在一处不可分解。但只看了片刻便足以断定，白元一方虽然人数众多却战得十分惨烈，胜负尤未可知。左右权衡了片刻，料定即使自己加入其中也不能扭转战局，便转身向登州飞去。
登州与东山这边已算得上尘埃落定，三王峪那边却甚嚣尘上，斗得如火如荼，京都与雍州一方也是暗流涌动，白崇一一面静候两地佳音，另一面又要防着些石三，唯恐他趁虚而入，抄了自己后路。因此，他守着京都、守着都城里的圣井，不敢擅离半步。然而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几乎令他崩溃的噩耗。他差一点要夺门而出，去看看白无极的伤势如何，却被雨浓拦下了，劝道：“宗主且不可冲动，这消息未经证实，万一是石三施出的诡计，宗主这般杀过去，岂不是要将都城拱手让给石三了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消息属实，有特使与三长老护佑，也能保长师兄周全，宗主去只能解自家担忧，解不得燃眉之愁，倒不如等着他们回来再全力救治。”白崇一仍是心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静待青术等人尽快将白无极护送回来，实在等得心烦意乱，便派出些弟子前去催促，不知不觉间，一天内竟接连派出六拨人马，每隔一两个时辰便要给青术和胡安下一道急令，搅得二人不胜烦恼，却也更加忧惧，不知进了京都，他要如何发落自己，胡安倒还好些，毕竟是客，青术就难说如何了。胡安留了个心思，暗自写封书信交给弟子带去雾都请师父司徒火速赶往京都。青术知道后，埋怨道：“你怎么又叨扰他老人家？”
胡安道：“你在白元宗门本就受气，此次若再无师父护着，岂不是要让人逼到墙角吗？”说着有意放慢了脚步，给师父留出足够的时间来。
三王峪上空的战况依然惨烈，虽然白灵儿、赤羽等人占着些上风，但毕竟白元人多势众，即便是砍瓜切菜也且费些时候。这一战，足足打了两天时间，白元弟子死伤无数，连抱扑子也被惠灵公打成重伤摔落在山涧中，被山民捆严了押回三王峪，用不多时就气绝身亡了。
登州离三王峪虽有些距离，却绝用不到两天时间，之所以如此，还是白梅私心所致，无论白蕙怎样劝，她只是不信，总以为纵使赤羽等人修为高深，也难敌白元的几万大军，况且，她一走，登州又要陷入空虚，万一周毋庸杀个回马枪，岂不是竹篮打水，白费一番功夫吗？
白蕙道：“东山一战已几乎全歼其众，周毋庸也身受重创，叶一剑更是断了一臂，眼看已战力全失，如何还能再来长途奔袭？”
白梅又道：“大堰湾尚有许多陈兵未见动静，谁知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另外，还有那三面兽，前次教训犹在眼前，如何能够大意呢？”
白蕙琢磨了一天一夜，白梅仍是不肯。白蕙想了又想，只能动情地劝道：“妹妹，我知你如今身份显贵，眼中的世界已不同往日，更不是我等可以企及的，然而，不论怎样，还是恳求你想一想，我等奔忙如斯，所为何人？所为何事？三王峪乃是开门之举，决不可等闲视之，一旦败了，白元所要面对的将是成千上万条性命、一蹶不振的士气以及无路可走的悬崖危谷，难道你愿意长久与新党相抗吗？有我们这些老人在还好，若是我们接连辞世，一切交到太清手中，那时又将如何呢？因此，三王峪一战事关长远，务必克敌制胜，唯有如此，才能打下一个稳固的江山，完整地交到太清他们手中，还请夫人三思啊！”
这一通言辞下来，白梅果然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这三王峪是非救不可了！”
白蕙上前一步道：“事不宜迟，拖得越晚死伤越重。”
白梅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那就再拨四千名弟子给你，速去速回！”白蕙大喜，向白梅行了大礼，便火速去交接，带上四千名弟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三王峪。
此时，新、白双方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扭转战局。总的来说，还是新党一方占着上风，他们无惧白元十倍于己的兵力，拼杀到最后，几乎歼敌十之七八。当然，除了白灵儿之外，其余人也已力不能支，仅仅依靠着本能和不肯服输的意志力才撑到如今。反观白元那边，从最开始的慌乱到后来慢慢定住了神，再到最后把准了脉络，仗着人多势众，竟然打起了车轮战，轮番地向白元攻来。这一次，白元弟子之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溃不成军，是因为出师之前白崇一有严令在先，胆敢不战而退者，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势必斩杀之，而有战死疆场者，论功行赏，资养家眷，家族子弟纳入白元内院。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番运作下来，引得众多弟子甘愿冲锋陷阵，以死相拼。
渐渐地，新党一方战力便主要集中在白灵儿一人身上了，亏有金丹护持才能真气不绝，然而，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她也早已斗得眼花缭乱，筋骨酸胀，哪怕是那白绫缎也早已被染成了黑红色。好在白元也已到了绝境，至少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也正在此时，白蕙率领四千名弟子杀到，凌空而立，列成巨大的波月阵，霎时间天雷滚滚，乌云密布，像是要将天地吞噬。白元众弟子见状，心潮澎湃，宛若见了天神一般。白灵儿与赤羽等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仿佛那乍现的曙光忽然被一块黑云遮蔽了，天地重回到无边的黑暗之中。两边各怀心思之际，白蕙早已引下一道雷光，直奔白灵儿而去。所谓擒贼先擒王，显然，此刻白灵儿成了新党的唯一支撑、也必然成了首要打击目标，只要将她击倒了，其余众人自然束手就擒。白灵儿也不敢怠慢，一面抛出白绫缎击退了蜂拥而来的白元弟子，一面纵身向上，主动迎上那道雷光。二者相撞，宛若一道巨浪席卷而过，将赤羽、千飞羽等人涤荡出去。就连白灵儿自己也受波及，连连后退了几十步才稳住了身形。
白蕙也顾念旧情，不忍将她逼上绝路，见那些白元弟子再次蜂拥而上，将白灵儿团团围住，便又转向了赤羽，一道雷光直击而下。赤羽躲避不及，重重捱了一记，人也径直跌落到山涧中了。清风大惊失色，丢了与他缠斗的琅玕子，冲下去救师父。琅玕子缓了口气，又带着弟子转身加入惠灵公的战阵中。如此一来，便剩下惠灵公一人独战白榆、琅玕子两位长老。
清风在山涧中寻了许久也不见师父的踪迹，正焦急万分，忽见灌木丛一阵晃动，冒出个人头来，对着清风道：“你师父已被我们救下了，并无大碍，专心杀敌去吧！”清风大为感动，眼眶湿红着拱手施礼道：“大恩大德磨齿难忘！”不等回应便又冲飞上天，与那二人缠斗起来。不知怎的，这一来一回明明只在瞬息之间，清风却觉得像是修养了三五天，体内真气又充盈了许多，顾不上探寻缘由，大喝一声，将胸中闷气一吐而空，一人独战白榆和琅玕子两丛人。
那边的白灵儿被千飞羽带着几千名弟子围困起来，白蕙想要攻她也是无计可施，便只能将矛头又指向了飞身而上的清风。遥想当年，上胡一战，若不是清风施救，恐怕白蕙一脉早就断绝了，如今在战场上遇见，杀红了眼，却又不得不拔刀相向。白蕙一向是个重情义的人，却也敌不过宗门使命，更敌不过胜负之心。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雷光引向清风。只是她不知道，此刻清风战力已得到极大恢复，对于这一击也早留了心，并不像赤羽那般一击即中，而是纵身一跃，轻松躲过，还顺手将身边的惠灵公带走。白蕙见状，便又引着那雷光，若游龙一般，再度转身，向二人冲飞过去。清风闪转了几次，眼见惠灵公成了拖累，便一把将他推向山涧，脱口嘱咐道：“去歇着吧！”随即趁着空当，双手举过头顶，口中念诀，一柄巨剑在头顶上凭空浮现，抖一抖光芒大盛，被清风催持着，迎着雷光而去。相触的一瞬间，天地间便炸起一声巨雷，白龙游离，盘桓在巨剑之上，清风眉头紧蹙，觉得身上吃力。白蕙也并不轻松，手中印诀变换，不敢有丝毫懈怠。斗到这种程度，白榆、琅玕子等人已近不得前了。清风之所以如此，也正出于这个原因。若一味闪躲，早晚要被他们三面夹击耗尽真气，倒不如殊死一搏，将他两个排出战圈，专心应付白蕙。这一来反倒让白蕙惊奇不已，怎么接连战了两天两夜他竟还能有这样的气力？又或许是回光返照，一时三刻便坚持不住，且不管他，事已至此，唯有全力以赴了。白蕙抬头看向空中，只见黑云涌动，似是孕育一头更加凶猛的野兽，口中咒诀咏诵，又一条耀着夺目光辉的白色巨龙撕开乌云，向清风冲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