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无双
石三与惠灵公二人穿越北境密林时,忽觉得身后不远处有人影随行,且气息雄浑,绝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正惊疑是不是白崇一前来偷袭,向惠灵公递了个眼色。惠灵公也有所感应,心领神会,随着石三闪身,他也猛然转身,擎着一条剑刺杀过去。石三再现身时已到了那声音身后,二人瞬间形成包夹之势,想要杀个措施不及。然而,却从那树丛中传出一声朗笑来,道:“这岂是待客之道?”随着声音,现出一个身影来,竟是霍卢国圣皇关雎子。
石三与惠灵公忙收了手中长剑,上前施礼道:“竟是圣皇驾临,有失远迎!”又问道:“怎么不到雍州府去?再或者派个使臣来召,竟要亲至,让我等不胜惶恐!”
关雎子心领神会,知道石三在责怪自己不懂规矩,竟然兀自造访,往大了说这叫私闯国境,若在贫民身上是杀无赦的大罪。因此,笑呵呵地道:“昨日有边防弟子报说石三穿越北境往南去了,知道你时间宝贵,便在此等候,没想到你回的竟如此神速,险些错过了去。情急之下越过了你的防线,还请见谅!”
石三打趣道:“看来我也要效仿圣皇,在边境处设几个岗哨,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禀报,也不至成了瞎子、聋子,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浑然不觉,没有半分防备,今日还好来的是圣皇,若来的是白崇一,我二人岂不是要命丧于此吗?”其实,石三早已有了此意,只是担心关雎子起疑心,不便在北境设防,如今借着一句玩笑话便将设岗一事敲定下来。
关雎子怔了怔,笑着说道:“看来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往后再不能随意越境了!”
石三不答,反问道:“圣皇在此等我所为何事?”
关雎子道:“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是久不相见,有些想念,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你。”
石三笑道:“有劳圣皇挂念。也是怪我,多年不登门拜谒了!”
关雎子见他不接招,便又打趣道:“别人都道‘卸磨杀驴’‘得鱼忘筌’‘兔死狐烹’,然而在你身上,我却完全看不出迹象,如今‘磨’还未卸、鱼还未得、兔还未死,怎么就将我们昔日的誓言作废了?难道有了退敌的妙招吗?”
石三哈哈笑道:“圣皇骂便是了,怎么拿驴、兔的自比?你乃金身圣体,岂是那俗物可比的?况且那驴杀、狐烹皆因他们胃口很大,养起来便成了祸患,倒不如杀了了事。”
关雎子脸色变了变,又仰头大笑道:“石三啊石三,还是这般铜齿铁牙,不饶人半句。”
石三道:“本是农家出身,一向小家子气惯了,嘴上有什么闪失还请圣皇恕罪!”
关雎子道:“我也不与你斗嘴,只想问你昔日所立之誓还作不作数?”
石三心里暗忖,关雎子乃何等样人,怎么会为这些蝇头小事亲自出马呢?能够让他为之所动且急不可耐的只有两个字“疆土”,想是他看上了北境之地,因此才来这里等着自己。一来是要以私自越境来试探石三的态度;二来是借机查探北境地形,为日后接管做准备;三来想必还在打着朱厌的主意。虽时过多年,战神朱厌的大名却始终萦绕在关雎子心头,也一直后悔当年没有当机立断将其捕获了;四来也看看北境的虚实,必要时他倒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应付。霍卢的使臣向来是明码标价,价值最高者便是关雎子,他出马,即便是秃子也要薅下一撮毛来。
打定了主意,石三便笑着说道:“算,如何不算?只是如今并无闲暇功夫,不敢招待,唯恐怠慢了,让圣皇怪罪。”
关雎子抓住了把柄,紧着追问道:“如此说来,贵派遇到了些麻烦吗?”
石三笑道:“麻烦是有,却不是什么大麻烦。”
关雎子道:“哦?在你眼中,白崇一竟成了小麻烦吗?”
石三道:“怕他便是大麻烦,不怕便是小麻烦。新党背后站着千千万万个百姓,从上至下无一人胆怯后退,便不将白元放在眼里了。”
关雎子道:“我本是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是力所能及帮一把的,现在看来你们自己便能应付,完全不需我插手了。”
石三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件事要请圣皇帮忙!”
关雎子忙问道:“快说,只要我能办到,必不吝惜。”
石三道:“白元势大、新党力微,在争斗中或许会节节败退,他又要步步紧逼,从深沟北岸赶往中原腹地,又从中原腹地赶往北境,北境再后便是霍卢了,彼时新党弟子及追随的百姓必然避无可避,唯有越境一着,若到了那一日,还请圣皇高抬贵手,给芸芸众生留一条活路,借一方土地给我们留作东山再起的本钱。”
关雎子脱口而出道:“若是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兵将加上百姓不计其数,岂不是要占下一州之地?此事关系重大,还容我细细想想。”
石三忙道:“若圣皇为难石三便不强求了,毕竟国别横亘,岂容僭越?我有北境及其余州土足以,霍卢之境必不会踏足半步。”说完,拱了拱手。
关雎子赫然领悟,竟然被石三截住了后路。石三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在阻击华夫时提供了强劲助力,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强。因此,石三说出这番话来便是将他的心思看透了,且给出了明确回应,不可、不行、不许!然而,被石三拒绝之后,他却没有半点愤恨或是懊恼,反倒生出些敬佩之意来。石三其人与白崇一不同、与自己不同、与那些大国的政客们不同,他识遍阴谋而不用,只以阳谋取天下。除非是用暴力手段将其彻底毁灭,否则,休想压得他头颅低下分毫。于是,关雎子便暂时断绝了念头,对石三道:“既然如此,也不便插手你的事,不过若是需要霍卢时,我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石三拱手道:“多谢圣皇!”说完,便告了别,关雎子带上两名弟子向北飞去。石三与惠灵公直送出了边境,又深入百余里。
关雎子笑道:“你这是在同我置气吗?不要再送了,再送就要到我的都城了!”
石三道:“就此别过!”说完,带着惠灵公又向察燕飞去。
待进了国境,惠灵公在身后感叹道:“厄都靠不上,关雎子又处处算计,我们靠山山倒、靠木木枯,真真地成了孤军奋战了。”说着,便兀自伤感起来。
石三笑着道:“连你都这般想,弟子们不知该如何揣度。是该给他们鼓鼓劲了。”又问道:“你觉得我们会输吗?”
惠灵公看着石三道:“在你面前,我心里倒踏实些,一旦想着要面对乌泱泱的白元大军,便不由得心生绝望。倒不是怕死,只是有种杀不尽、赢不了的感觉。”
石三道:“所谓兵败如山倒,我们大小经历白余战,九成是以少胜多的,不论黑刹还是白元,只要冲破了他们的阵型,便一溃千里。阵法本是为提升实力,却成了臃肿不堪的累赘,也没什么好怕的。况且其内外有别,外院弟子升迁无望,只是照章办事而已,并不十分卖力。前次‘换血’本是个打破常规的绝佳时机,然而白崇一私心太重,将所谓的拔选变成了安插亲信排除异己的手段,本是提振士气的好机会,却更加重了宗门里的绝望气息。”
惠灵公道:“你所说的这些我没什么感受,只知道做简单的人数、战力对比,若以此来衡量胜败得失,我们是必输无疑的。”
石三喃喃自语道:“所以,需要一个好的开场来提振信心。”
二人说着,即到了雍州,与赤羽交接后便放他回去了。临行前,石三嘱咐道:“你所守之地乃是新党门户,断不能有片刻懈怠。作为晚辈,本不该如此耳提面命,然,胜败得失只在瞬间,不得不防备啊。”
赤羽慷慨激昂,保证道:“只管放心,除非战死,否则绝不让白元踏足半步。”说完,毅然转身,向三王峪飞去。
赤羽走后,白灵儿又来寻他。石三忙起身去迎,白灵儿道:“这一向只看你忙忙碌碌,也未能好生休息。”
石三道:“一刻不停都觉得时间紧迫,哪里还敢贪图安逸呢?”
白灵儿将石三按在方凳上,站在他身后,为他按摩筋骨,一面又说道:“你的肩膀如此坚硬,时刻紧绷着。”
石三有些窘促,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忽然想起来,登州之地还要加强防守,尽快命人去布置。”
白灵儿又将他按下,道:“我已命人写了封书信给周毋庸,何劳你老人家惦记?”
石三有些惊讶,抬头看着白灵儿,道:“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白灵儿道:“我与他说,你我二人不日完婚,让他赶来庆贺。”
石三“啊”地一声站起身来,道:“你怎么开这等玩笑?”
白灵儿噗嗤笑出声来,继而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许久才堪堪止住了,断断续续道:“你,你真是个呆子!我怎能跟他说这些?肯定是嘱咐他白元或有异动,注意加强防范,毕竟他孤军深入,一旦开战,必然首当其冲。”
石三这才放松了些,没防备,又被白灵儿一把按在了凳子上,按摩起来。石三自是浑身难受,却又不知如何解脱。正在此时,外面跑进一个弟子来,石三趁机站起身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弟子看看羞红了脸的石三,强忍着笑,禀报道:“有一封来自南疆的书信,是由三王峪赤羽师叔那里转来的,说是定要交到师父手中。”
石三忙接过那信,拆开了,看落款处,留得竟是“故交无双”字样,煞是惊奇,细细地读来,上写道:“幼时无知,常与兄较短长,如今垂迈方识兄之大端,每念及此,便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前次相见,全赖兄之抬爱,至今仍念旧恩。兄救我洗脱苦海,不知何以为报,仅有孑身、一命,任凭差使。若问归于何处,兄起事时弟在化龙处静候。”
白灵儿好奇,凑了来看,石三便转手将信递给她,道:“白无双竟去了化龙湾!?”
白灵儿看罢了信,问道:“他将你捧得这样高是什么用意?末尾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石三道:“说得越客气,求得便越多。他被白崇一逐出宗门,必是怀恨在心,从其信中看,足见反叛之意,知道化龙湾的没几个,定不是白蕙等人与他说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便是白楠!他与白楠厮混在了一起,奈何势单力薄,举事无望,只能借助我与白崇一搏杀之际,从后方偷袭。这是一封投诚信!”
白灵儿点点头,问道:“你想怎样处置?”
石三道:”与他非敌非友,举不举事也与我们无关,况且,那南疆四国本就不是他们的故土,若依着我还是要物归原主,只是别国之事不便参言。”
白灵儿将信随手团作一团丢进纸篓中,道:“那便不必管,叫他自生自灭去吧。”
石三也不愿在这等事上多费心思,问道:“清风回来了吗?”
那弟子道:“才落了地!”
石三紧走几步,催着那弟子道:“带我去见他!”弟子诧异道:“师父何必亲去,我将他唤来便是了?”
石三瞥了一眼白灵儿,道:“休要多言,快走!”二人亦步亦趋地出了房门,往清风住处行去。
白灵儿也想跟上去,却又自觉无趣,站在原地看着石三远去,口中轻声说道:“你这样待我,真看不透你的心思了。”悻悻地出了门,又转去媃儿房中。
石三找到清风时,他正端着碗大口喝茶,见师叔来了,忙咽下最后一口,揩了揩嘴角,笑道:“师叔怎么亲自上门来了?”
石三问道:“事办的顺利吗?”
清风道:“起初尚可,各地百姓纷纷从登州入境,过深沟后北上,毋庸师叔、一剑师叔等率弟子疏散安置,十分顺畅。然大批流民引起了白元的注意,便下了死命令,胆敢出境着,杀无赦。这一着虽拦下了大多数,却还有不畏死的,偷偷潜入。白楸便又命弟子将登州边境围得水泄不通,对硬闯、私闯者大开杀戒,毋庸师叔不忍看百姓枉死,便率些弟子前去驱赶,这几日大小三十余战,杀了白元六七十名弟子了。”
石三闻言,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传令各部,做好迎战准备!”又道:“命清远率几个古族弟子将百姓大举北迁,再叫些弟子,由北至南设三道护卫,以防万一。”
清风道:“这一次果真会爆发全面战争吗?”
石三点点头,略显深沉地道:“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