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哆哆嗦嗦完成术法,庭院突然爆震。
院内地板暴起,困龙弩的箭头完全露了出来,剑杆上阵符闪动。
“破法镌刻阵符……”云隐浮在空中,未被法器跌落的震荡波及。
好歹是修士,虽然不是战斗道源,好歹境界到了,怎么也不至于跌个屁股墩。
只是心里五味杂陈,这阵符他认识,阵师也认识,还是熟人……
西门千河。
受周天道国庇护的大阵师,仅存的五大灵枢阵师之一,也是他打算拉拢来投奔杨大阵师的人之一。
四相周天,向来对星辰之源彼此攀比,自家驻守绝地的外将,刚好又抢了人家城池。
似乎很合理,但出于对老友的信任,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虽然身份所限,西门千河本人来不了,但已经派遣他家弟子过来。
圈子小,又岌岌可危,总归还是有些好处,相互之间交流频繁,龌龊不多,凡事可谈。
很有些抱团取暖的味道。
难道听了杨九的事后,突然改了主意?
如果这谋划这么简单直接就好了!
这军械是人枭暴乱那时造的,各道国都有,其后两方和解,也随后被封存。
对于习惯生老病死的凡人来说,这类死伤无数的争斗,世仇难解。
对于一心只想长生久住,万载荣华的修士看来,大家互相接纳,各让一步。
却是大家保命长存的好办法。
就算下层修士依旧被亲情友情牵绊,却抵不过老修们的冷静无情。
不过,不打,凡人也好,修士也好,终归是安全了一些。
现在嘛,似乎有人打算,让大伙再把旧仇想起来。
到底是谁!云隐自认位尊权重,所知隐秘事不少,脑中却是一团浆糊。
死地绝地虽险,却产出不小,各国都在其中牵扯颇多利益。
总不能是他们为了封存死气,就要挑起大战,提前引爆这些地方急剧扩张,吞噬星辰。
眼看死到临头,云隐心里却升起万般心思。
不远处的卯羽彦也一脸严肃,眉头紧皱,看来也发觉不对。
严护卫、彩雉、还有所剩不多的鹏鸟女修,看着勉强支撑的法阵,法力激荡。
唯一没有杂念的只有杨九。
杨道爷全身绷紧,面色泛红,阵阵发烫。
被青鸟白鸮两个女修提在半空,同样躲过法器跌落震荡,却因胳膊被她们紧紧抱住,手足无措。
人事未尽,不问天道,前辈的话果然有道理......
对人事半懂不懂,一心只问天道的杨道士,脑子里念头全熄,比入定时还空旷。
奇怪的触觉配着阵阵幽香,杨九觉得心底又多了一种情绪,且眼看就要出现七情过极的迹象。
好在他功法会的多,倒想起安炉立鼎法,深吸一口气,真气由会阴、尾闾、夹脊,逆行运转,一路上行。
以无空笛转轮收气,开始强采小药。
刚刚依赖功法,勉强安住心神,法阵外影影绰绰,又涌上来一群人影。
猎仙贼终于现身了?
杨九视线穿过死气,看向他们。
“诡民,死魂诡民。”护卫中有人低声念叨。
诡民?当时牛族老,好像就是防备他们?
记得这类不知算不算生物的异类,好像实力不强。
除了会装作活人。
果然,他们在法阵外停下来,似乎有些畏惧。
如果不是对方数量太多,且主要功能不是为了对付死气,云隐先生这法器绝对不弱。
熔炉能量汇集在一处之后,倒是把这些异类全拦在了外面。
几条被死气异化的蚯兽,也因被死气侵蚀的身体,没扛过法阵灵气反冲,软塌塌的落在地上。
除了没打到猎仙贼,四周虫尸鸟尸,更是堆了厚厚一层。
另外四座宅院,有的斜斜砸在地上,有的却落在雷石等法器制造的坑洞内,只露出短短一角。
战斗时间不长,战场却足够惨烈。
“你们少主,那么大范儿,就没个这类大型法器?”
杨九向身边廖紫安和白采菡询问。
“大型法器是有,不过都是为了大群修士赶路,像云隐先生这类攻防一体,材料坚固的,哪怕王族也没几座。”
那时候多少有些震撼的巨型法器,原来大多都是绣花枕头……
怪不得卯羽彦没动静,想来也觉得亮出个老大法器,却被人一击而落,场面上是挺丢人。
好大喜功,喜欢建些华而不实奇观,也挺丢人。
比如云隐先生,比如垒石头叠高塔,比如某次大陆建庙狂热……
这法器要是小一点,实用一点,大概率大伙早跑了。
诡民呆立一会儿,像是突然收到指令,围着宅院排了几个圈。
数位护卫和女修,也被他们自法阵外扔了进来。
虽然伤势不轻,身体却微微浮动,显然性命尚在。
不等杨九他们救治,诡民中又有大片身影晃动,趟着过膝的虫豸残躯走了过来。
经过法阵的时候,突然一顿,耳孔喷出一阵黑气,一只只甲壳乌黑油亮的甲虫钻了出来。
振着翅膀拼命往法阵外飞,大多数却都是突然爆裂,尸骨无存。
甲虫离开,这些人呆滞的双目突然有了些活气,
像刚自噩梦中醒来,微微一呆后,突然放声哭喊,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就要往院落中央跑。
“止步!”严护卫一声暴喝,飞身过去,手里双刀一剪,砍在那人身上。
两道噗噗闷响叠在一起,这人身上溅起大片殷红,却依旧不管不顾,越过残破的院墙,向着他狂奔。
看到此人流血,严护卫也一愣,却被他又贴近几分,正要把他架开,这人却突然埋身。
扑在严护卫脚下,抱着他两腿,发出声声受伤狼犬似的呜咽。
是修士,境界还不低,至少结丹。
而且,不止他一个,蜂拥蚁聚的人群纷纷穿过法阵,挤向中央,云隐发现不妙,匆忙飞身而下,在阵盘上一按。
院落咔嚓声连响,众人身后楼阁像是化成无数虫子,四下爬动,残破院墙,没一会被修补完整。
灵气生机虽然微弱,人群更是面黄肌瘦,却依旧比凡人强大不少,分明都是修士。
眼下被院墙一阻,却只会哭嚎推搡,竟没人想起自己可以驾驭法力飞行。
我大概是错怪云隐了,他这法器不完全是穷奢极侈,论及精妙程度和步步后手,倒是几乎考虑周全。
除了没想到小打小闹的猎仙贼,竟然数量如此庞大。
似乎只能论作时运不济。
杨九炼化药力,转为真气,终于自行踏在空中,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把散落的符箓收了回来。
法阵内的人群已经挤得不分彼此,外面依旧密密麻麻,一只只夺魂甲虫自他们耳鼻钻出,
还给他们自由,又塞给他们绝望,任他们在这二十余丈的范围内,挣扎挤压,哭喊嚎叫。
看了眼翻涌的人群,杨九估摸一下,怕是有数千人。
做完这一切,外圈诡民却不见减少,反而更显拥挤。
呆立片刻,突然身形一矮,开始对着中央“人堆”重重磕头。
外面无声无息之间,诡民竟越聚越多,延伸到远处,全是高高扬起,又重重磕下的头颅。
死气阻隔之下,杨九竟也看不到头。
磕的虫尸飘扬,磕的鸟羽飞舞,磕的嘭嘭作响,磕的地面震动。
在淡红的月色下,声势浩大,却又莫名诡异。
“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好奇过,猎仙贼到底有多少?他们控制的诡民又有多少……”
严护卫提了个问题,一个答案就在眼前的问题。
杨九倒是想问另一个问题:眼前这异物盛事,生魂大祭,从来几千几万年都没事,我刚来不到一年,怎么就迎面碰上了!
守株待我是吧?
还有,这地方的月亮整晚不落就算了,怎么还经常换颜色?
没等他想明白,诡民第四次磕头后,法阵内众人却突然一个恍神。
除了白青两个女修,卯羽彦和云隐,其余等人纷纷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