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雯高考在即。
李志伟系着围裙在厨房窸窸窣窣倒腾了大半个下午,炖了一锅人参土鸡汤给二楼的莫希雯送过去。
“小雯,来尝尝李叔的手艺,虽然不一定比你田姐姐的好, 但我刚刚试了试味道,绝对也是不赖的。”
李志伟用小碗给莫希雯盛了一碗搁在了她的书桌上。
“谢谢李叔,我刷完这套生物题就喝。”莫希雯应了声。
李志伟没读过几年书,看不懂莫希雯笔下生物试卷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拗口晦涩的专业名词,抓抓后脑勺,“那你记得喝啊,读书不用那么认真,你霍叔和田姐姐不是打算送你出国读书吗?你就随便考考,别把眼睛看坏了。”
听到要出国,莫希雯奋笔疾书的笔尖顿住,她从书桌上放置的层层叠叠的习题册里抬起头,“李叔,我不想出国。”
李志伟一边解围裙一边念叨,“怎么不出国呢,你霍叔叔和你爸之前送你去寄宿学校,上国际高中,不就是想让你出国吗?你不用担心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出国那点钱,我们几个大人搞得定。”
莫希雯的铅笔袋上挂着一个透明的pVc透明小袋,里面装着一个红色的蝴蝶发夹,那是田馨在她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交给她的。
她说,是她去刑场看她爸爸最后一眼时,让狱警交托在田馨手上,想要送给她的十三岁礼物。
莫希雯今年快满十八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带这个款式的蝴蝶发夹,她就用pVc材质的透明纸袋将其封存起来,挂在铅笔袋上,她的手指轻捏着蝴蝶发夹,轻声回,“跟钱没有关系。”
都走到门口的李志伟又返回来,“那跟什么有关系?我跟你说莫希雯,这事是你爸在世之前跟我们的共同决定,他现在不在了,你田姐姐和霍叔叔忙,我闲,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做过的决定就不能随便改。”
“他人已经走了,我不想出去是我自己的决定。”
莫希雯犯了轴,之前好几次在霍霆的书房里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她都不吭声,这次跟吞了秤砣铁了心一般。
“你说什么?人走了怎么了?人走了,你爸说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
李志伟也犯轴,都过了快五年了,一提起莫利山,他的心里就憋闷得不行,胸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
眼前是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女儿,那个平日里冷若冰山的男人,从来只闷声办事,说不了几句话,就这个女儿是他的心头宝,聊起小雯那是滔滔不绝。
莫希雯搁下笔,她执拗地吐字,“李叔,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出国,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好好高考一样能考上的好学校,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你这小孩,今天是怎么了?你把这事跟你霍叔叔说,你看他同不同意,我告诉你,别说他,搁谁都不会同意,这笔钱我们都给你存着呢, 你一定得出去的。”
李志伟发起脾气来,也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当年也是当过黑头目手下第一马仔,号令百十号人的扛把子,美中不足的是他现在的半张脸上有扭曲烧伤的伤疤。
莫希雯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被气到,她的手肘颤着挪了一下,碰歪了习题册,搁在桌边的那碗热腾腾的鸡汤被牵连,陶瓷碗落在地面上被砸了个粉碎,鸡汤洒出,碎片横飞。
“莫希雯!”
霍霆刚回,金属手杖在地面上敲出闷响,走动时西装下摆翻涌如黑潮。
楼上瓷碗碎裂的响声和一声轻呵,让他垂眸解开袖扣的手一顿,掀起眼帘,蹙眉转身望向刚停好车,风尘仆仆才进来的田馨,启唇唤了声,“小九。”
她自然也听到了,取下小巧鼻梁上架着的圆边镜框,“我上去看看。”
“好。”男人沉声应。
田馨刚到莫希雯卧室的门口就觉气氛僵持,李志伟的脸上带着抹愠怒,莫希雯则将小脸埋在臂弯里,闷声不响。
“李哥,这是怎么了?”
“你问她。”
李志伟转身离开,他是敢怒不敢言,莫希雯平日里还是听话乖顺比较多,大家都疼她,像对待自己亲女儿一样。
他下了楼,看到霍霆将手中拐杖靠在沙发边,便迈步过去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小雯说她不想出国。”他说话直接,擦燃火机,燃了根烟。
霍霆的膝盖不能久站,他落座沙发上,卷起三折袖管,提起桌上那只紫砂茶壶,闻言沉了脸,“那怎么行?送她出国是阿山的遗愿。”
“我也是这么说的,小孩根本不听。”李志伟就是疼她才事事为她考虑,手指尖的烟递到嘴边抽得很凶,“霆哥,你让嫂子好好劝劝她。”
“我会说的。”霍霆将茶水满溢两盏茶杯,“下周一,你去跑项目,海上风吹日晒的,小九不合适,你老大粗一个,再合适不过。”
李志伟一听,脸上的阴郁都消了大半,“那行啊,我在家里都快闲得结蜘蛛网了,霆哥,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霍霆抿了口茶,头顶的水晶灯的光束成几何图形笼罩下来,男人刚毅不羁的面孔在这两年的休养生息中淡了些病态,他的声依旧沉,“还早着呢,新的营生开头一定难,出去跑货免不了辛苦,你现在容貌巨变,别像以前,这次手脚一定要干净,陆卓闻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的眼线保不定盯着我们呢。”
田馨之前就职的海运公司,她是经理,这两年,他们三个咬牙凑钱,将当年那场风波里还没有波及的一些划在他人名下的财物都收了回来,盘下了这家公司。
李志伟能有活儿做已经乐开花了,“霆哥,你大可放心,我以前就说过,哪怕你不当黑老大,也一定是个相当了不得的生意人,我们花这么大代价换回来的日子,哪怕苦点,我也指定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