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种哭啼啼的半大小子,工头总不能用刀顶着他腰子去上工。
没得法,偷偷带着寻到管事。
这几日因为这事离开的矿工不少,管事愁得脑仁疼。
见又来一个,长叹口气。
之前矿场主人驳了他暂时停工的提议,毕竟停一天就少一天钱。
只叫他寻些胆大阳气重的下矿。
这哭啼啼的半大小子,显然不属于胆大那种。
管事最终笔一点准了他离开的要求,不过工钱扣下了。
美其名曰,封口钱。
要保证这小子守口如瓶,不在外头乱说话三个月后才给他。
面对这倒反天罡的天秀一笔,半大矿工无力反抗。
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
得了准许,当即就收拾包袱走了。
眼看又走一个,管事坐在桌板前将名册翻了一翻。
最终,手指点在了胡大等人身上。
就因为这几个不知根底,还不晓得矿下回发生什么。
先将就用着吧。
胡大一点不知道自己明天要面对什么事,用公用的盆打了一指深那么点水勉强擦脸擦胳肢窝。
洗完,他那块帕子脏得给人擦脚都嫌埋汰。
做完,胡大把盆让给后边的人,他弯腰驼背回到了睡觉那块地。
干了一天活肚子里没油水,胡大累得青蛙一样摊在硬木板子上捯气。
这一夜,他睡得极沉。
秦璎站在矿洞口。
风拂起她的发丝,她听见了黑黢黢矿洞中又隐隐约约传来啸声。
翌日,胡大起来。
本以为他今天还得去摇煤球,没想到他们几个新来的被带到了矿洞前。
听说自己几个今天就要下洞,胡大惊得下巴掉。
“我,我们去啊?”胡大走街窜巷比较油滑,直觉这事不大对。
旁边人却没这概念。
煤窑管事背着手走来,阴不阴阳不阳唬了两句。
就让下矿的锅伙工头带他们去准备。
胡大下矿的时间,比秦璎预想的更早。
她步步紧逼跟在后边,第一次踏进了低矮黑暗的矿道。
F国人所着的《萌芽》一书,是第一部描写矿工的社会史小说。
书中曾写过,矿工就像被夹在两页书中的蚜虫。
以此可想象旧时矿道的狭窄。
这处矿道不是垂直竖井,而是斜坡道,矿工需要攀爬四十五度的木梯上下,单程进出就需要耗时半个小时。
秦璎跟着他们走,这才发现这里的环境之恶劣还远超她想象。
这批人里很多头一次下矿井的,趴在木梯子上恐高的双脚颤颤。
秦璎也暂时抽不出空去看胡大。她全副心神都在梯子上。
幸而右手帝熵还在,几天没喂黄金,它懒洋洋不乐意动弹。
只在秦璎在木梯上攀爬时,偶尔辅助一下。
越往下越热,混合着煤灰和硫磺味的热空气几乎把人肺低温慢煮烹熟。
顶板的渗水连成一条线滴落,从秦璎身体穿过。
终于,下到矿道底部。
巷道里有积水,大量煤泥堆积,工人们佝偻着背在煤泥中爬行。
这几乎没有通风系统,全靠自然气流,也没有高浓度瓦斯检测。
照明靠油灯,不出事全看运气。
相较这个时代的人,秦璎个子比较高,只是站在狭窄逼仄的矿道里就感觉很难受。
胡大几人一人手里发了把铁镐,气也没喘匀就开始干活。
秦璎站在挂着的油灯下,静静等待着会出现什么异状。
在一片叮叮当当中,她只觉时间十分难熬。
就这样磨了一阵,她本以为今天又是个无事天。
突然,她意识到有点不对。
为什么……左右人都默默远离了她站在的位置?
秦璎一凛,转了个方向看右手边的胡大。
却见一身热汗的胡大猛抱住铁镐,看着墙壁露出惊恐之色。
“影子!”
胡大的声音抖得不像样。
循着他视线,秦璎猛转身。
恰与矿道墙壁上一个人形黑影看了个对眼。
这人形黑影不知何时来到她背后的,像是用煤灰涂抹在墙壁上的画。
正伸着脖子做歪头状,就像一个大活人好奇伸长了脖子来看秦璎。
秦璎心底一凉,说不慌是骗人的。
这黑灯瞎火的矿道相当于半封闭空间,人潜意识中都会生怖。
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突然多了个看你的黑影,是个人都得心肝颤两下。
秦璎右手一抖,帝熵化身的银色短刀握在手中下意识砍出。
随后,短刀从黑影上穿过。
秦璎无法干涉这里的东西,这里的东西也无法干涉她。
见一击落了空,秦璎定了定神后退半步。
正想细看这玩意是什么,身后传来胡大惊呼。
从那黑影出现,无声的恐慌就在矿道中蔓延。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左右人争先恐后朝逃走。
胡大也没落后,在巷道里乱窜。
秦璎见状,不得不皱眉跟上去。
慌乱中,你推我拉。
胡大不知被谁拽了一把,晕头转向跟在一个糊涂蛋后边跑错了方向。
两人朝着矿道深处跑去。
秦璎跟在后边追,嘴上骂道:“蠢货,带一盏灯!”
但她再怎么骂,前面两人不可能听得到。
一前一后跑进了矿道深处。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那位仁兄估计是体力耗尽,竟一头扎进了煤泥里。
黑灯瞎火,胡大被他身体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摔了这下,胡大和那乱跑的糊涂蛋这才回过神。
黑暗中两人看不见,手拉手坐在矿道里呜呼哀哉地嚎。
就在两人以为绝境时,突然空空矿道里传来清晰的一声吱吱声。
一个糊满煤泥的老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这只老鼠是矿工们养的,矿工们就是自己不吃也会优先节省着给它一口食。
因此这老鼠很亲人,从矿道里爬出来爬到了胡大的手边。
胡大狂喜:“鼠老爷来领咱们回去了。”
黑暗矿道中的老鼠,像是活菩萨给这两人带来了一丝丝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