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虽然有一整套的官僚体系,但这些大佬只享受待遇,并不承担工作。因为清闲养老,故而世人称之为“吏隐”。
真正有实权的人只有三个:一是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一是南京守备太监,还有便是提督南京军务勋臣。
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是史可法,由漕运总督升任,在江南颇有人望,不能轻去。
提督南京军务勋臣顾名思义是要勋臣出任。皇太子远在北京,于南京勋戚并不熟悉,若是派些新贵出任,又不能服众。
只有南京守备太监,那是皇家私奴,可以随心调换。而且守备太监的地位又是最高,与勋臣、大臣共坐一堂的时候,尚书只能坐上座,他却可以坐主席,是天子“三千里外亲臣”。
如今南京守备太监是韩赞周,这人谨慎低调,若不是特意询问,朱慈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然而现在可不是无过有功的时候,朱慈烺对于韩赞周没有观感,但对于南京守备太监这个位置却有打算。
“皇太子可有人选?”崇祯帝冷冷问道,也是在试探朱慈烺到底想做什么。
“此职司当用亲近之臣,儿臣不敢置喙。”朱慈烺利索应道。
众人也颇有些意外,心中怀疑皇太子到底还是阅历不足,恐怕白白给人当了枪使!
如果说外廷各种钩心斗角,关系繁杂,内廷其实也不遑多让。韩赞周背后肯定有自己的团体,皇太子不管不顾将他拉下马,倒是不怕得罪人,只可惜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哦。”崇祯帝拖长了声音,望向王之心与王承恩两个贴身太监。这两人是他在潜邸时候的老人,一路跟来山东也算是兢兢业业,无论谁都可以出任南京守备太监。
“王之心,”崇祯帝终于下定决心:“你去南京准备接驾事宜。换韩赞周回来听用。”
王之心喜出望外,当即应道:“臣遵旨!”
崇祯点了点头,又对姜曰广道:“你早些回去,晓谕南都诸臣:可尽快奔赴行在听用!”
姜曰广只得应声领旨。
一直在姜曰广身后宛如泥塑的宋应星,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正好让朱慈烺逮了个正着。他却也不担心皇太子看到。因为他已经决定留在行在“听用”了。相比一个五品知州的工作,技工学院明显更为有趣。
朱慈烺也是满脸笑意。
任命新的守备太监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众人都在看由谁提出来。至于新任守备太监是谁。朱慈烺也并不关心,因为眼下崇祯身边真正信赖的也就只有王之心和王承恩两人。无论点了谁去,朱慈烺都很满意。
因为无论谁走了,还有一个位置势必要腾出来: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朱慈烺之所以要亲自出马,而不让下面大臣替自己说。是因为只有他来提议撤换南京守备太监,崇祯帝才会担心儿子是不是结交了自己身边的近侍,由此朱慈烺才能对那位幸运儿进行钳制:若是敢不从皇太子的意,那么皇太子肯定会在皇爷面前替他多多美言的。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哪怕不感激那些帮助自己的人。也绝不能开罪能够毁掉自己的人。想离开皇帝身边,在江南繁华地界当个无冕之王么?那就乖乖把厂臣的位置交出来。
王之心一走,王承恩自然升了一级,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太监按惯例该由司礼监的二把手或是三把手兼任,王承恩自然要提名新的厂臣,而这人却是崇祯不认识的。
“丁奥?”崇祯颇有些意外。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低眉顺眼地中年宦官。面皮白皙,五官却十分平常,混入人群之中便会消失一般。
“你是哪年入宫当值的?”崇祯果然对这个小透明没有任何印象。
“回皇爷,”丁奥的声音也没什么特色,“奴婢是天启七年入的潜邸。在曹公化淳名下,一直在东厂当差。”
崇祯帝疑惑望向一旁的王承恩。
王承恩上前笑道:“皇爷,丁奥的确是潜邸的老人,那时他才十五岁,又没怎么服侍过皇爷,怕是皇爷不记得了。”
崇祯这才点头道:“你在东厂多少年?如今这局面能应付得了么?”
“回皇爷,奴婢是崇祯元年去的东厂,至今已经十七年了。奴婢不敢自夸,只是在忠心耿耿勤勉做事上绝不输人。”丁奥应道。
崇祯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了这桩人事任命。
朱慈烺在半个小时之后见到了丁奥,同样嘉勉几句,让这个一直在东厂任事的太监好好干。诚如丁奥所言,他的确是十三岁入宫,十五岁去了东厂,呆到离京。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去过潜邸,也不是曹化淳门下,而是刘若愚门下。
此番朱慈烺用他,就是要将东厂彻底收入掌中。
等屋里只有朱慈烺与刘若愚两个人的时候,朱慈烺方才叹道:“我真有些不忍心了。”他道:“外臣都说父皇多疑,其实父皇本质上还是个很容易轻信的人。”
刘若愚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他道:“圣上宽厚,若是在世庙老爷或神庙老爷手里,恐怕这就瞒不过了。”
朱慈烺笑了笑,疲惫道:“我手下还有人可信,父皇身边又有哪个人是真可靠的?对了,王之心那边打过招呼了吧?”
刘若愚应道:“已经点透了,他不是蠢人,肯定能明白。”
“那就好。”朱慈烺点了点头:“山东这边还要将乐夏防线往外推,各种寨堡兴建起来都是银子堆的,咱们手里的银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王之心在江南多少能有些助力,他捞银子的本事在天下也算排得上号了。还有,东虏是最喜欢用间设谍的,丁奥接手东厂之后,一要肃清登莱乃至山东,二要以学校培养后继者。”
刘若愚点头称是,又问道:“殿下,可要从现在就选些无父无母的少年净身入宫?”
朱慈烺眉毛跳了跳,问道:“若愚,若是你没有净身,是否还会如此忠心天家?”
刘若愚颇为疑惑:“殿下何来此问?”
“是这,”朱慈烺道,“我觉得能不能忠心事主,一者是在教导上,二者是在这主家是否值得别人去忠。故而我用人,只看才能,不看其他。当初我手下缺人,将内侍散去各军当训导官。如今看起来,内侍中也颇有能干之人。若是他们身子健全,不知道能做出多大事业来,想想真是可惜了。”
哪个太监不是自卑自怜?刘若愚听了朱慈烺的话,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轻轻用袖角擦拭了,道:“千岁爷如此仁厚,真是古今天家中罕有。只是净身事君的奴才,总是方便些,日后殿下还要大婚……”
朱慈烺不以为然笑道,“除了亲王府得到恩诏可以用宦官,还有谁家敢用?难道那些豪门大族就各个门风不肃?再者说,百姓久经战乱,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再阉割一批少年,看看十年之后咱们少了多少人口?再过二十年呢?所以此事还是做罢。”
“老臣代天下可怜人,谢殿下仁厚了!”刘若愚动情道。
“从我这儿开始,从民间雇些健妇充当内宫役使,外面服侍的就不拘是否净身了。”朱慈烺说道,心中却想:哪怕是太监也有淫欲,到时候弄得对食、菜户充斥宫中,比下人们私通更让人心中添堵。
刘若愚不知朱慈烺所想,很快就出去办自己的事了。他如今还肩负着火炮研究部——诞生了铁模铸炮的小寨子——的安全防卫工作,不敢不尽心尽力。
朱慈烺很快就将心思放在山东一省的布局上面,盘算着如何直接有效地控制煤铁矿,加大火炮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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